洪武朝初期,大明依然保留了元朝设立的澎湖巡检司,隶属于晋江县,作为治理台澎的行政机构。
但从洪武元年始,由日本流亡武士、无业浪人和不法奸商组成的倭寇势力,便开始频频入侵东南沿海地带。
洪武一朝,三十一年里,有记录的倭患次数便多达四十八起,小规模的侵略掠夺不计其数。
洪武十七年,太祖高皇帝命汤和整饬海防,在沿海一线新建了五十九座卫所,派兵五万八千余人防守,同时增设巡检司,巡逻海上。
仅福建一省,巡检司多达四十五座。
大明在漫长的海岸线上,布设了两千多艘战舰,布防军队三十余万。
即便如此,倭患依旧不断。
后来,实在是没有办法,太祖皇帝便将岛屿居民迁徙内弟,废澎湖巡检司。
“令后面的船只改变队形,一只战舰和两艘巡洋舰跟在我后面,其余的全部暂停,中间的商船跟过来,等所有的商船都过了海峡,后面的战舰和巡洋舰再过来,在前面的南海海域停靠。”
马三宝连忙让人往后面打旗语。
朱高燨将自己眼睛看到的,指点给马三宝,帮他完善这张航海图,并指导军舰按照他眼睛看到的安全的航线行驶。
军舰渐渐地往前,在朱高燨的要求下,速度降了下来,他的视野铺得很开,海域的状况在他的火眼金睛下一览无余,一条粗的金线朝前延伸,是航行的路线,周围金色的分支朝四面伸展,暗礁部分会出现黑色的立方体形状,用白色的字体显示出编号。
朱高燨在指导马三宝画海图的时候,在犹豫,要不要把那些白色的编号也让他写上去,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些编号是起什么作用的。
他了解到系统让他看到的肯定是现代的海图,只可惜,他前世的知识面太窄,对工业领域有些了解,对航海那是半点都不懂。
既是如此,朱高燨就决定暂时不要完全按照他看不懂的海图来绘制,他自己都看不懂,怎么和人解释?
而最主要的还是将暗礁,浅滩,岛屿等这些主要影响船只安全的信息都在海图上标识出来,毕竟现在并没有卫星定位,经纬度的概念还没有普及到大明。
后面的船只接到了旗语命令后,便有序地开始排队。
船走到这里,宁波许家的船长便很紧张,台澎海峡狭窄,往来船只一向少有走这条路,一般都会从小琉球绕过去,直接就飘到了吕宋岛上。
看到朱高燨的头船一直往前行驶,许家人就着急了,后悔不迭,他们是信任四皇子殿下才会跟着出海,看到如此威猛,炮火十足的军舰,他们极有安全感。
但,当舰队开始走这条路的时候,许家人就后悔了,不得不相信“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话,哪怕四皇子殿下在大明做出了那般杰出的贡献,造出了如此强大的军舰,等到了海上,这种自大,依然会让人丧命啊!
可就在这时,前面的旗语来了。
许家领队的人忙冲到了甲板上,看到了前面前面的船只打出的旗语,要求排队,每次最多只允许行进三艘船只,要严格按照前面的航线行进,不得有任何偏移。
许家领队的人双手紧紧地扶着栏杆,眼睛死死地盯着前面的船只,当进入最狭窄的海湾时,船只基本上成了一条直线,谁也不知道海面下会有什么,但前面的船只都平安地从海湾里穿了过去。
以往的船只基本上很少走这段海峡,毕竟,太过狭窄了。
两边浅滩和礁石很多,很多船只都在这片海域出过事。
他们宁愿从大琉球岛附近绕过去,季风会直接把船只送到最近的吕宋岛,绕过这座长满了茂林,蛮夷不化,常年被倭寇盘踞的岛屿。
和许家领队有着同样担忧的不在少数,但前面的主舰已经发出了命令,来之前,朝廷就已经反反复复地强调了纪律,一路之上,所有的船只都要服从命令,听从调派。
当所有的船只,全部都平安地从狭窄的海峡里穿过后,几乎所有的家族都让自己懂航海的人绘制了一张简易的海图。
毕竟,从大琉球群岛穿过,需要花费的时间很长,且越是远离大明的海岸线,倭寇越是猖獗,有时候损失钱财,丢掉货物都是事小,被抓去那些倭寇盘踞的岛上做苦力,生不如死事大。
大明的船只小心翼翼,如同接龙一样从海峡穿过,在南海海域,澎湖屿的西南面汇聚。等待福建富商的船只前来汇合。
朱高燨站在主舰高高的甲板上,手里拿着望远镜,看着东面的小琉球岛,高高的山峰,茂密的丛林,这是镶嵌在中国东南面的一颗璀璨的明珠,但眼下绝不是大明的明珠。
和后世那个美丽的台湾宝岛比起来,眼下的小琉球岛,宛然还处在没有开化,依旧刀耕火种的时代。
朱高燨将望远镜递给马三宝,靠在甲板的栏杆上,回望着大明的方向,风扬起了束在脑后的头发,月白色的长袍也被海风卷起,露出了雪白的膝裤,衣领袖口的金色龙纹将青年衬得脱尘如玉。
“殿下!”
狗儿提着袍摆,快步上来了,一脸喜色,“中山王世子武宁、山南王汪应祖、山北王攀安知请见!“
朱高燨点点头,道,“那就安排见吧,让他们上来!”
狗儿自安排去了,朱高燨转身指着小琉球岛对马三宝道,“派两艘战列舰,一艘巡洋舰,去那小岛上瞧瞧!“
马三宝也觉得是应该去看看了,基本上大明的军舰一开动,周边的那些附属小国就闻风而动,守在旁边,瞅着能不能有个机会拜见四殿下。
唯独这小琉球国,这么多年,不但没有派使臣前往大明觐见皇上,现在他们都到了家门口了,竟然无动于衷。
这简直是无礼到了极点!
中山、山南和山北,说是国家,不过是分布在大琉球岛上的三個部落。
大琉球岛这名字有点来历。隋炀帝时期,令羽骑尉朱宽出海寻访海外异俗,行至今钓鱼岛西南时,看到了一片珍珠一般的岛屿浮在水面上,如同虬龙一般,便取名流虬。
后来,为避帝王龙讳,该地更名为琉求。
洪武五年,该地名被美化为琉球,意思是琉璃宝玉和珍珠球,如同洒落在大海上的一把珍珠。
此时的琉球国,刚刚经历了英祖王朝时期,巴掌大的小国一分为三,以地理位置分别取名为山南、中山和山北,进入了历史上的“三山时代”。
马三宝命人将一张珍贵的波斯地毯铺在了甲板上,搬了一张贵妃榻靠舰头放着,两侧的下首分别摆上了两张小杌子,面前各放一个小几,没有上茶水,小几上空空如也,只看到玛瑙红的油漆在阳光下闪着明亮的光泽。
三位国王和王世子站在自己如玩具一样的小船上,看着眼前不知用何种材料铸造的庞然大物,心情复杂极了,他们既有着敬畏之心,显得小心翼翼,又心生向往,希望这次见到上邦大国的天使后能够有所收获,也因此而越发恭谨。
军舰上的搭板伸出来,缓缓降低,落到了和这艘简易的木船一般的高度,再朝前延伸,就如同将一条上升的路,递到了三人面前,令这三人震惊不已。
一股被重视的感觉油然而生。
山南王深吸一口气,率先走在了前面,“我们走吧!”
他有些迫不及待。
身后的二人也连忙跟了上去,只可惜,搭板只有一米宽度,断然不能一次挤两个人走,只能一个一个轮流通过。
仔细观察脚下的搭板,虽然涂着一层黑色的油漆,但三人还是通过猜测,在心里给出了一个答案,这搭板竟然是铁制的,难道说这大船也是铁制不成?
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若是铁制的,这船在海面上竟然不沉下去,大明对这船做了什么?他们难道有法术不成?
三人从搭板上走过的时候,两条腿都在打颤,此时的心里不仅仅是忌惮,还有无限放大的敬畏之心,那是朝见神祇时的虔诚。
“请!”狗儿在军舰上,略微弯了弯腰,伸出手来,“殿下在等着三位了!”
“是!”山南等王的额头上渗出了黄豆般大的汗珠,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怎么能让尊贵的天使等他们呢?
狗儿待三人都上来了,这才转身,带着人穿过了甲板,朝着外部楼梯上三层甲板爬去。
脚下是金属质感的坚实的感觉,上楼梯时,手覆在扶手上,传来的冰凉的触觉,触目之处,是他们看不懂的炮台和机塔,而更加让他们不敢置信的是,他们在船上只看到桅杆,却诡异地没有看到船帆。
紧张,令三人的呼吸都变得艰难了。
狗儿最先爬上去,站在三层的甲板上等待三人上来,再次略弯了弯腰,引导三人道,“前面就是我大明的四皇子殿下,请!”
三人上来后,均是不由自主地朝军舰头部处看了一眼,紫檀木的贵妃榻单翘头,瑞草卷珠外翻球式直腿,透雕牙条采用福纹卷草图案,围栏上是二龙戏珠穿云喷水透雕,非常醒目。
一个谪仙般的人站在贵妃榻的尾部,一身月白色的圆领长袍,袍摆处用金线绣成的飞龙纹显示着此人的身份不同寻常,头上用螭龙纹青玉簪子绾着发髻,仅仅一道背影,便给人一种渊渟岳峙般的凛然之感。
狗儿忌惮地朝四殿下看了一眼,飞快地收敛了目光。
四殿下在京城的时候尚好,许是跟在父母身边的缘故,他待人可亲可近,可自从离开江宁的码头,四殿下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让人平白生敬畏之心。
三人的脚步挪不动了,两腿发软也发颤,艰难地朝前几步,便纷纷跪倒在地,匍匐行礼,“臣等拜见宗主国皇子殿下!”
朱高燨听到了动静,转过身来,清雅的容颜如画一般,在阳光下显得越发清隽,看到三人,他快步走了过来,却在离人五步远的地方立定,抬手做了个手势,亲切地道,“快快请起!”
三人如闻天籁之音,磕头毕,方才抬起头来,飞快地朝这个如画般的青年看了一眼,不由得惊叹于对方的容颜,清雅如同玉兰,眉眼间的锐利却又让人不敢亵渎。
“臣等谢过皇子殿下!”
通译一直在旁边服侍,待朱高燨点点头,回身坐在了贵妃榻上,他才指导三人走上了地毯。
“坐吧!”朱高燨指着两侧的小杌子,“在军舰上,出门在外,就没有那么多讲究。本王也没想到诸位这么热情,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朱高燨两腿微分,双手交叉,胳膊肘撑在膝盖上,打量着三人,山南王汪应祖年龄最大,约有五十多岁的模样,略显老迈;中山王世子武宁年逾三十,看起来年富力强,山北王攀安知二十出头,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三人再次给朱高燨行过礼,这才落座,山南王和中山王世子坐在朱高燨的左侧下首小杌子上,山北王独自一人坐在其右侧下首的小杌子上。
马三宝凑近朱高燨,低声道,“洪武十六年,中山王和山南王联手与山北王争雄,互相攻伐,太祖高皇帝命梁民赐之敕,令罢兵息民,三王奉命,息战。”
朱高燨几不可见地点头,明白三国之间原来是有这样的罅隙。
“三位前来,求见本王,不知有何要事?”朱高燨先开了个头,显得很平易近人,笑着问道。
山南王汪应祖年龄最大,便排在第一位发言,忙拱手道,“臣等王国,自洪武五年始知太祖高皇帝即位建元,被诏告,与上邦大国往来亲密,每年觐见皇帝,均得皇帝赏赐丰厚,贵国《大统历》、绫罗绸缎,陶铁器,磁器、铁釜多有赏赐,每有国王更替,均有镀金银印,令我等感激不尽。”
朱高燨微微点头,等着他下面的话。
见朱高燨不接话,山南王有些诧异,观朱高燨年纪不大,又是当今大明皇帝幼子,想到若是话说得复杂了,是不是听不懂,便简明热要地道,“洪武二十九年,蒙太祖高皇帝赏下冠服,赐闽中舟工三十六户与山南国,得造船,以便贡使往来。上国大恩,臣等泣泪感激。”
朱高燨抬手朝中山国世子武宁,“你说吧!”
武宁正不知所措,他明白了山南王的意思,看到大明这样如此庞大的铁船,却并没有沉下,而是漂浮在水面上,也不见船帆,不见橹匠,依然能够行驶如飞,谁不想要?
山南王开了个头,那么轮到他了,他就应该委婉地提出来,大明能不能赐给他们这样的船只,最好能够是做成这样铁船的舟工。
“臣,臣……”武宁噗通跪在地上,他急得热汗冷汗交替冒出,顷刻之间,衣服都浸透了,他直觉朱高燨和大明曾经的洪武皇帝,今日的永乐皇帝都不一样,他不敢开这个口。
“臣父丧,今臣即父王位,不得上邦大国诏令册封,臣惶恐不安,想求皇上遣官赐营册封。”
朱高燨笑了一下,他朝狗儿扬了一下下巴,狗儿忙躬身转过去,朝楼梯下候着的小太监打了个手势,那小太监便忙忙猫儿一般地进了二层的船舱。
宫里的太监服侍的时候,一般都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他们有一套成熟的手势指令,能够无声无息地精准地传达意思,而不会干扰到上位者。
朱高燨一个眼神,狗儿便知道,他是要召景清前来,而小太监此时也已经到了景清的房间里,请景清前去见三个小国的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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