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艘渡船,也抵达岸边的栈桥。
这艘船正是艄公老冯的,比较小,连船夫老冯在内,共计三人。一个帮忙的刘二狗,一个是陈青的房东老猴。
老冯早就看出了异样,硬着头皮,浑身抖得像筛糠,“又来了,又来了!”一路上使劲划船,眼下到岸了,不顾小腿疼痛,比船上那两位率先上岸。
突然,一只长满绿毛的手伸出水面,把船板顶出一个窟窿,小船剧烈摇晃。
嗵!这怪手又是一击,把整个船掀翻。
刘二狗因为宿醉,脑袋还不甚清醒,老猴呢,没有老冯清楚底细,两人就慢了半拍,都掉到了水里,瞬间淹没。
血水不断涌出水面。
迎亲队后面乱成一团,唢呐声、尖叫声、哭喊声混在一起。
巨大的水花哗哗直响,老猴的脑袋浮出水面,然后是上半身,他拼命喊道:“老冯,拉我,老冯,拉我一把!”
老冯上次上过亏,哪里还敢到跟前,船也不顾了,保命要紧,躲得远远的。
生死攸关,老猴挥发了超乎寻常的力量,两手死死抓住栈桥边,一点点往上抠,拖着两条腿,拼命爬。
最后居然上来了。
刘二狗却再也没有出现。
老猴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因为受惊过度,两条腿不听使唤,饶是上了岸,还只能用两只手爬。
那只怪手,在水面上徘徊了一阵,似乎很不甘心。
众人面面相觑。
怪手下面有一团黑影,因为方才老猴挣扎得厉害,水质很浊,看不清楚。黑影一点点沉入河底,怪手终于消失了。
老冯这才将老猴搀了起来,“兄弟,兄弟,腿没事吧?”
老猴回过神来,盯着被扯破的棉袍,冷得直打战,“腿还在,腿还在。”
“哎哟,你被它咬了!你中尸毒了!”老冯指着他裸露的腿肚,大声叫道,只见上面有几个血洞,周围又黑又紫。
“那怎么办?”老猴接二连三受惊吓,方寸大乱,全然没有往日的精明。
“昨天有个小哥说这是僵尸咬的,如果不拔出尸毒,过不了几天,就会全身烂透,骨子渣子都不剩。”
“啊?他在哪?”老猴顿觉一股尿意袭来,裤裆里暖和了不少。
老冯朝周围看了看,这个时候,之前看热闹的人群,从石桥那头潮水一般涌了过来,还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
“那小哥长得白白净净的,秀气得很,昨天傍晚在包子店碰到他的。”老冯瞅了人群半天,摇摇天,“他不在这里。”
老猴心里叫苦不迭,难道是陈青?之前那么坑陈青,他能给自己好脸色?要不,下跪求求?花些钱也行,唉!真是老天瞎了眼……
在队伍前面指挥的管事,看到队尾乱成一锅粥,小跑过来,一把揪住老冯的的肩膀,“怎么回事?”
“刘二狗被河里的僵尸吃了……”老冯吸了吸两条大鼻涕。
管事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盯着河面徐徐扩散的血迹,一跺脚,“大家跟上,可别误了时辰,这东西是水鬼,不敢上岸。”
刘二狗平时就是个帮闲角色,光棍一条,好吃懒做,也没什么亲人,这次不过是厚着脸在刘家讨酒喝,却不料因此丢了小命,死就死了,大不了刘老爷请乡公所那帮人喝一顿。
“刘大管事,刚才我被拖下水,看到那水鬼肚子上有两排牙,比刀子还利,幸好它是用上面的嘴咬我,被我挣脱了,如果是下面的,啧啧,我今天也交待了。诸位,我告诉你们,那水鬼长了张人脸哩。”老猴又开始碎嘴了。
刘管事狠狠瞪他一眼,骂道:“你他妈的有完没完!”
船夫老冯也帮腔说道:“兄弟,你落水之后,扑腾了几下就爬上来了,还没有小孩尿尿的时间长,咋能看清水鬼脸?”
老猴咳嗽两声,见刘管事走远了,刻意压低声音,却又刚好能让旁边那些人听到,“我说老冯,你别挤兑我,我还真感觉在水里有一年那么久,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它有两张嘴,肚子上的嘴咬断了二狗脑袋,又用脸上那张嘴衔我小腿,这水鬼还真是的,吃着碗里的,占着锅里的。你们猜,这水鬼长得像谁?”
老猴咕咚咽了一口唾沫,颤抖着嘴唇继续说,“他好像花姐的娘!杨杏林的媳妇!以前她还没有跟小货郎私奔的时候,我一天能见她三次,那张脸熟得很。”
船夫老冯闻言,裤裆一股暖流,汩汩而下。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老冯心里哀叫,难道她变成了水鬼?八年前,我将她和那个小货郎一并沉入河底,这颖河哪里水缓,哪里水湍,我清清楚楚,藏尸处就是再过一百年也不会被发现,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杨韩氏那张死不瞑目的脸,又浮现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