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梁山好汉现任鲁王张荣,是建炎二十八年向赵宋官家申请退休的,他当时已经快要六十岁了,儿子也刚刚和帅臣李世辅的女儿结婚,就等着回家抱孙子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随着赵官家对轮船风帆船不断的改进,他也感到自己落后于时代,不再适合统领水军。
赵官家自千百年后而来,除了岳飞,最喜欢的就是张荣这种朴素的乡土主义间带有少许的民族主义情怀的人士,虽然不舍得,但是还是批准了,并且在张荣离开燕京的时候,保留了鲁王爵位和节度使政治待遇,亲自出城三十里相送。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张荣回了济州老家打鱼不到六个月,就时隔三十年又进了监狱。不过好在这次他不用召集老伙计们劫狱了,鲁国夫人哭哭啼啼给自家三个女婿枢密副使虞允文、长春知府范成大和淮王赵旦传了口信,请他们来相救老丈人。
就连张荣旧部河道提督尤学究都写信来问济州知州史浩和下属知县,鲁王犯了什么王法,竟然要下狱!
退一万步讲即使犯了王法,好像你也没有拘捕权,只有参奏权,需要御史核实刑部审理吧!你当建炎三十六功臣是说着玩的!
天知道史浩都快哭了,谁知道这么一个粗衣短打的黑脸老头,居然是天下数得着的有功之臣,怪不得如此能打,拒捕的时候打伤了差役三名,当然史浩这个时候万万不敢计较鲁王拒捕的事情,一天三次定点打扫牢房,酒肉顿顿有,就指望您大发慈悲出去吧,不然您三个女婿我招架得住谁啊!
但鲁王为什么上梁山?还不是因为看不惯官府运破石头欺压百姓,于是坐在炕头喝酒,哼道:“那知州得告诉我,国朝规矩六十以上老人捕鱼种田一律半赋,六十五岁以上者免税。怎么你这里还特殊?渔民好不容易捕上一条四鼻孔大鲤鱼,等着买个好价钱养家糊口,你们全都给收了是怎么回事?俺看不惯问上一句,居然还说我闹事给我抓了。老子上回坐牢,还是那叛国投敌的时文彬判决的,若你说不清,俺只好等官家来教育俺!”
可怜史浩这个上辈子教着宋孝宗熬死秦桧的帝师,现在面对个渔民出身的老头儿,欲哭无泪,赶紧解释道:“大王,您出门没有带着仪仗,下官手底下的人,有眼不识泰山,方才冲撞了您,我狠狠打他们一顿给你出气还不行吗?”
张荣傲娇,“哼,要不是老子年纪大了怕闪着腰,就你那群虾兵蟹将,能奈何地了我?当年小岳也不过胜我一点点。”小岳,乃是魏王岳鹏举。
史浩一届文官又是年青一代自然不知道他这牛吹得有多大,面对着本朝最成功的招安帅臣,只是一味地认错,但张荣可是以渔民身份混到拥有大纛的人,面黑心亮哪是容易糊弄的?把酒杯一放,道:“回我的话,不然真让我去问小虞啊?”
史浩无奈,只好回答:“回鲁王,您回乡的时间短,或许不知道我们这边前段时间闹过倭奴,虽然没太大,可也让好几个县乱了,还有泗水直接被烧了县衙。当然这是国事,自然有官家和鸿胪寺和日本国交涉,您不信也可以问淮王。单说我们济州这一块,因为这一乱,许多老人被杀或者禁不住乱腾都死了,偏偏不少县里的吏员为了保卫乡里也殉国了,这也导致很多地方户籍缺失,有的人长得显老说自己七老八十了,减税还是小事儿,万一领米粮又是一笔糊涂账,下官就职也只有四个月未能查清,只能先暂停这些敬老规矩,等到查清之后再做补偿,这绝对不是我等济州官员以权谋私贪墨小民之利,而是不得已而为之。”说来把您老误抓来,也是以为是冒充年老要减税的老头儿。
张荣一愣,还真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不过前段时间倭国闹得特别厉害他是知道的,从登州、润州都杀上了岸,不少村子甚至被屠。就连一向养尊处优的女婿淮王赵旦也也气的在信里大骂这些玩意儿不是人。为此官家震怒,威胁日本天皇和征夷大将军若不能缉拿所有倭寇家属,就要发动海战。经过交趾灭国的事情,已经没有任何人敢小看大宋海军的能力了。
张荣就是文化水平再低,也知道这跟李宝去年过世,自己今年退休,御营水军和海军新任都统制威望不足有关系,此事一度恨得他要重新喊起号子“爷爷生来要杀人,杀尽矮脚秃头人。”,还是老婆揭穿了他已经得了风湿病无法长时间撑船才作罢,不过心情郁郁之下想着总是太平盛世了可以重操旧业,没想到又遇到这样的事?
不过,“哼,你这里拖一拖,万一人家等着米下锅的被人家拖死了,那也是你渎职,以为不贪污就是好官了。”但终究是经过乱世的人,知道大乱之后很多事难以周全,再史浩再三保证尽快核实之后按照政策补发后,气也顺了一些。
但张荣毕竟是张荣,乱世血海里拼出富贵功名的人,又岂是那么好糊弄了,他屁股刚抬起来就又坐下来了,还嫌不舒服担着一条腿,道:“行吧,这事儿俺回头再来问你。知道转到户部的萧恩吧,那是俺的老下级,你糊弄的了我可糊弄不了他。但还有一件事,四鼻孔大鲤鱼怎么说?”
原来这此鲤鱼,四个鼻孔,红尾金身,大宋境内唯独济州产出,本来在西南微山湖一代的,后来有一任地方官试着在济水投放了几尾鱼,居然还没破坏生态给传了下来,因此每年到了打鱼季节渔民都要大力捕捞,不仅周围的酒楼高价收购,就是一些大户人家也要碰碰运气,当真是有市无价。
说到这个,史浩就有些语塞了,倒是一旁的推官吴芾道:“济州无甚特产,今年正好赶上地方官进京述职,听说胡宏胡天官是福建人最好吃鱼,偏偏又不喜欢人送重礼,知州就想着把这鱼腌制了拿给他当个彩头,倒也不是不给渔民钱的,算不得巧取豪夺。”
他这话说的无比正确,但是史浩却清楚这王八蛋在害自己,这种官场潜规则,能说给张荣这种曾经被逼反了的人说嘛,果然张荣闻言大怒,蒲扇大的手掌就把桌子上的酒肉都扫到地上,指着史浩的鼻子大骂道:“你们这些腌臜玩意儿,不思好好治理地方,就想着巴结官员。呸,就是宋荒灵帝时才有这样的风气,还付了钱的,一条鱼能卖二十贯钱,你给二十文,不是欺压良民是什么,老子多亏是遇上了官家,不然碰上你这样的官主持乡里,还是要反了。”
听听,听听,这是什么话,太平盛世的你还要造反,史浩心里的士大夫品格让他非常不适,“鲁王,下官却是有有不是,但这种事自古有之......”
张荣冷笑,借用了一句官家的话,“自古有之,就一定对了吗?”
史浩和一众官员、差役一时怔住,差点没反应过来这是位大老粗帅臣还是哲学家,就看张荣大步流星走了出去,还一边喊自家夫人派来的小厮,“把张起给我喊来,读了那么多年书,给他老子我写个奏疏,我要弹劾。”
张起,他老年得子的儿子,三年打跑了四个先生,也不知道能写出什么来。
当然,这篇文章还是由鲁王资助的县学教谕完成,连夜送到燕京,请虞允文和来述职的范成大一起帮老丈人修改了一下措辞,走御史途径给了赵官家。
赵官家看完后,昭示群臣,道:“诸位卿家眼里,或许不是大事。可张荣却知道小民不易,替天行道,当如是也。”
于是,史浩打包回老家任职凤凰旬刊编修去了,他尚且年幼的儿子史弥远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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