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厦有三十六层建筑,取六六大顺之意。
上世纪九十年代一度最为辉煌的建筑,如今静静矗立在四周的居民区当中鹤立鸡群,成了昨日黄花的怨妇般,不甘寂寞地孤芳自赏,常伴它的,只有建筑装潢的声音。
电钻声、射钉枪打入木桩的声音已经没有了,只剩下最后的顶部几层楼还在做后期的装修。
就在又一个工人坠落大楼的一小时前——
靠近顶楼的一间办公室里,一个穿着土黄色外套的男人坐在一间临时的会客室里,有些焦灼地喝着手中一次性纸杯里那小半杯热水。
他六十出头,中等身材,头发半秃,形成了一道地中海,看上去格外的滑稽且狼狈。
这种狼狈源自于不断奔波产生的疲惫,仔细看他深陷的眼眶、边角都有些磨损的裤子,还有局促的举动,都能看得出,他过得并不好。
尽管他有一张看上去温和良善的面容,但这种气质并没有让他被岁月厚待,相反的,早已年过半百,本该坐享天伦之乐的年纪,他却处于一无所有的境地,破产、倒闭、负债累累。
这个人就是朱厚德,**大厦原本的主人。
他望着自己对面不穿鞋子把腿搭在办公桌上,正在晃着脚看报的男人,又一次的,暗自在桌下握紧了拳头。
“小陆,你看,大家都是土生土长的松山人,咱们有话好好说吧?”朱厚德提醒自己,不要发怒,忍住拿刀眼前这人的脚砍下来的冲动。
一切要忍耐。
他是个直性子的人,尽管很想有一个圆滑的开场白,开口仍然没办法好好控制住局面。
“有话好说”四个字,向来用在本就尴尬的气氛里。
姓陆的男人把报纸放了下来,露出一张精明而世故的脸。
“哟?朱老,你还在啊?”他把两条腿放了下来,穿上了鞋,同时面带热情的笑容,但却用鼻音冷哼一声,殷勤中带点鄙夷说道,“我看报都忘了时间了。”
他只有四十七岁左右,比起朱厚德年轻了十几二十岁,但并没有任何晚辈后生该有的尊敬态度,甚至吝啬于使用一个“您”字。
生意场上无父子,何况两个陌生人。
但刻意的羞辱,就有些令人难堪了。
“小陆啊,我来是想再求你一次,**大厦的顶楼,动不得啊。”朱厚德顾不上这种羞辱,又或者说,他习惯了。
他掏出两份合同,其中一份是装订好的原件,另一份是内容略有不同的影印本。朱厚德指着签了字的原件,非常执拗认真地说道,“这个合同,和我们一开始商量的时候不一样!你骗我……”
他嘴很笨,对上对面那嘲讽、轻视、怠慢的笑容,就更加语塞,合同放在桌上,擦着桌面递了过去,“你自己看!”
影印本是原始的合同内容,只不过被动了手脚,红笔圈出后,痕迹则明显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