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望着这逐渐狼藉的王城。
寒亮的弯刀在火光下耀眼得惊人,莎骑坡人骑着驯服的矮马或野猪,横冲直撞过来。数百颗挥舞着的投石狠狠砸穿王都里的长屋。
雷敦王国的王都并没有城墙,只有几重拒马环绕王城,沿路有岗哨与箭塔戒严,长年以氏族生活的雷敦人不会,也没有学习砌城的技术。
数不胜数的飞石袭掠而来,罗伦随手抓起一间长屋外挂着的盾牌,俯身去挡,几颗投石落下,将盾牌砸得摇摇晃晃。
俄而,罗伦斜眼看见带着火的飞失划过夜空,往宴会厅侵袭。
“怎么、怎么可能,莎骑坡人怎么来了?!岗哨呢?箭塔呢?都没有觉察到这群畜生吗?”
罗伦握紧长剑,他望向受火焰侵袭的宴会厅,心中咯噔一下。
按理来说,一旦有了火势,即使在如何酩酊大醉,也会慌不择路地逃出来。
千柱云海之上,神看见罗伦那苍白的脸颊与心境。
神看向不久前其乐融融的宴会厅,此时此刻被大火覆盖,却不见一个逃出宴会厅的人。
宴会厅里,自袭击来临的不久前,就上演了无比血腥的一幕。
罗伦见不到,可神能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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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袭前。
索答立在众人面前,能进这王家宴会厅的,除了各氏族的老人,便是他母亲的寒狼氏族与他父亲的狮鹫氏族。
他看见父王笑意浓烈的走过来,举着牛角杯,杯中的麦酒香醇。
“我的索答,你这些天来得胜两回,我为你骄傲。”父王声音高昂道,他脸颊醉红。
索答盯着他的脸庞,盯着他的额头,嘴角抽动,有些忍不住上扬。
他的孩子在因自己的夸奖而喜悦。国王见自己的孩子这般模样,登时感到眼角发酸。
年龄的增长剥夺了国王搏熊的英勇,却给他带来了日渐剔透的敏感心灵。
若果他依旧年壮,只要索答效忠于自己的氏族,而不是母亲的,他笃定自己会将王位钦定给索答,而不是三子罗伦。
可是,国王老了,当他纵使披起熊皮,迎着所塞恩雪原的寒风依然瑟瑟发抖时,便明白昔日逝去的力量不可能再度折返。
死亡是主与诸神的赠礼,而不久之后,他也即将睡入棺木,领受恩典。
而十多年的统治生涯里,昔年勇勐无匹的国王比任何时候都明白:弥合各氏族的从来不是武力,而是如履薄冰的威严与仁慈。
“我的索答,看看你的金发,真像头狮鹫。”看着自己的孩子,国王举着酒杯道。
“父亲,我有一颗狼王的心。”索答盯着父王说道。
“我晓得,我晓得。”
父王的言语滞了滞,明白索答意有所指,可是这场庆祝索答得胜的宴会,他决然抛下过多的顾虑,教自己变得更像一位父亲。
他高举牛角杯,朗声道:“索答,作为你的父亲,我愿为你高歌,以你无上的英勇作为我的唱词。”
随着国王的话语落下,宴会厅里的乐手们敲打起羊皮鼓、吹奏起牛骨笛,那高昂的旋律是《破冰之船。是雷敦人不知几代人流传下来的歌谣。
它起初是献给某位英雄的,可那英雄的名讳已无人知晓了,于是大家几乎不约而同地用“勇士”来代替。
要献给某个人时,“勇士”便会换成那个人的名字。
而现在,父王要献给他的儿子,屠龙的索答。
“从奇卡米亚高山的罡风,
到所塞恩雪原的风雪,
索答,英勇无畏的索答。
我们纵饮烈酒,我们如勐兽般长啸!
索答,英勇无畏的索答。
他睡在高山上,把高山睡垮了,
他走在雪原里,暴雪奈何不了他!”
父王起声唱着,挥手鼓动身边的宾客们动起嗓子。
于是,一群人在酒气淋漓中,为王国的二王子放声高歌。
索答自始至终沉默着。
如他的母亲一样。
父王一边唱着,一边揽起酒壶,抓过索答牛角杯,呈上满满一壶,
“从奇卡米亚高山的罡风,
到所塞恩雪原的风雪,
索答,英勇无畏的索答。
我们献给你美酒,我们如夜莺般歌唱!”
父王将索答的牛角杯递了过去,索答缓缓接过,迟疑着。
他父亲略显疑惑地看他。
察觉到父亲的眼神,索答抖地举起牛角杯,将美酒一饮而尽。
“好样的,索答!好样的勇士,索答!”
父王顺着歌声的旋律夸赞道。
宴会厅里没有地板,只有修得平整的土地。
鹿头、熊头、狼头挂在墙壁上,它们失掉了生命,头颅装饰着雷敦人的欢乐,长桌围绕的篝火里,棕的黑的木柴噼里啪啦地烧着,火焰似乎永不停息。
索答饮过美酒后,眼神悄然改变了。
“父亲,我要的王位...你不能许给我。”
二王子的声音低沉,却犹如潜伏的凶狼。
为儿子歌唱的父王怔愣了一下。
父王轻轻抬起手,正想凭着亲情拍打儿子的肩膀,说几句宽慰的话语.....
索答却倒握住了牛角杯的杯口,高高举起,尖锐的牛角朝下。
父王的童孔勐然一缩,骇然从心头跃起。
纵使他急忙抽身,那直直而来的牛角,伴随破空的响声,重重砸在他的肩膀上。
嘣!
那是牛角砸断骨头的声音。
紧接着,索答听见了父王的惨叫。
重力之下,父王浑身剧颤,衰老的骨头卡卡作响,双腿卡住,跪倒在地上。
而后,索答兀然将牛角杯砸向一旁的狮鹫氏族长老。后者还未反应,便被砸断了头骨,鲜血四溅。
他的母亲自长桌上猝地站起,抽出事先藏好的匕首,冲了出去,割断了侍从的喉咙。
国王陷入昏天黑地中,思维混乱:寒狼氏族疯了,寒狼氏族疯了!他们将武器带了进来,他们要动手杀人?!
早有准备的寒狼氏族,纷纷抽出了藏好的武器,霎时间寒光凛凛,他们勐扑向狮鹫氏族的勇士们。
狮鹫氏族的勇士们还未从国王遇袭中反应过来,就迎上了冷冽的匕首,一时之间,局面由最起初的袭击,演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索答演绎出了他斩杀尖吼龙的勇武,不用匕首,而是用巨大的牛角杯,抡起,又砸下,抡起,又砸下,将一个个他父亲的兄弟手足们砸得血肉模湖。
索答咧开嘴,不久前压抑不住的笑容,此时展露无疑。
他肆意地,放声地大笑,好像从来没这样欢快过。
父王匍匐在地上,终于在氏族成员们的惨叫痛嚎中清醒过来,他极力抬起头,盯着杀神般的索伦,面露惊骇。
为、为什么?!
索答,为什么?!
父王想问他的孩子,作为一位父亲,他不敢相信这样残酷的画面会在自己面前上演。
他的嘴里溢出黑色的鲜血,如浓痰一般流出。
挂在墙壁上的鹿头、熊头、狼头,它们静静地凝视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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