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以百计,乃至上千文臣来到了乾清宫门,跪下并持着笏板大声喊着“万岁”。
不是在庆贺、而是饱含愤怒。
这其中,高攀龙骂的最为难听,甚至让守卫宫门的净军统领都恨不得上去给这个老家伙几记杀威棒。
跪在百官之前的六党魁首更是面露铁青,而跪在第二排的姚宗文更是用难看的脸色小声道:
“吾等都被万岁和齐王戏弄了!”
“万岁并没有让齐王总理西南兵戎的想法,万岁想做的,是裁撤三西山镇!”
姚宗文说出了朱由检和朱由校的想法,但为时已晚。
四骑卫驻扎在京城外十里,又是在夜间行动,加上宵禁封城,他们也是第二天才得到的消息。
原本他们还猜测四骑卫去了哪里,结果才过了两天,打脸的消息就来了。
他们以为皇帝这几日和他们在朝堂上扯皮,只是为了齐王总理西南的事情。
却不想,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浙党的朱国祚脸色难看,无法想象如果山西三镇被裁撤,那么拥有了北直隶和山西的皇帝,在日后又会如何的横行、霸道。
更重要的是,他们拉拢了许久的杨肇基、鲁钦、张继先三人,是他们才捧上三镇总兵位置没有多久的人。
当初三镇出山西,也是因为文臣对他们的保证,他们才带兵出山西,驰援辽东。
但眼下好了、山西三镇被裁撤的消息,恐怕不用十天,就会传回辽东。
到时候他们三镇在辽作为客军,又不可能投靠努尔哈赤,便只能变成无根之萍了。
变成无根之萍后,再想变得有根就难了。
西北四镇只有延绥镇、固原镇因为杜文焕的离去,以及入寇被裁撤的事情空缺两个位置。
还有一个人要怎么办?只有寻求庇护了,而这个庇护是谁?文臣?
别开玩笑了、前一秒还在说庇护,后一秒三人老家都被抄了,这不是说明了文臣根本玩不过皇帝和齐王吗?
既然玩不过、那还依托文臣干嘛?直接找齐王和皇帝不好?
一想到三镇兵马要失去控制,朱国祚面色铁青,但却又无可奈何。
说白了、眼下的齐楚浙宣昆五党,早就沦落到菜鸡互啄了。
孙如游和方从哲在的时候,他们还能称霸朝堂,压制东林。
但问题这两人被东林和皇帝一起搞走了,最后换上来了一个和稀泥的叶向高。
叶向高这老小子,屁股显然在皇帝那边,怎么可能会帮他们?估计到最后也是以和稀泥的手段,将事情湖弄过去……
想到这里、朱国祚看向了跪在百官之前的叶向高和刘一燝。
望着他们的背影,朱国祚攥紧了衣袍下的拳头。
不止是他、这些所有,也都被亓诗教、汤宾尹、官应震、顾天峻、刘一燝他们给想到了。
刘一燝虽然知道,裁撤山西三镇对大明是好事,但他更畏惧朱由检手中逐渐膨胀的兵权。
在他心中、大明变法是对的,但亲王领兵便是取祸之道。
大明百姓已经够苦了,谁又能知道,眼下的齐王,不会随着年纪的增长而增长野心呢?
想到这里,刘一燝侧头看向了叶向高,对其开口道:
“阁老,齐王……”
“人老了不行,跪太久了腰疼啊……”叶向高忽的起身,用手捶着腰,净军见状,便派出两个太监上前搀扶。
“诸位同僚,老夫年事已高,跪拜两个时辰,怕是伤及了根本,先行告退了……”
叶向高颤颤巍巍的作揖,这模样让众多文臣看了连忙回礼高声让他好好照顾自己。
只有刘一燝、朱国祚、姚宗文等人看出了,这老头哪里是伤及根本?明明是不想与他们一同逼皇帝停止裁撤山西三镇。
他的举动让六党魁首纷纷脸色一黑,不少无党官员,见到叶向高离去,也明了了叶向高的心思,当即起身离去。
这么一来、原本五六百人的规模,瞬间只剩下了四百多人。
不过就算如此,朱国祚他们还是没有起身的意思,依旧跪拜。
诸多京官在此跪拜,中枢的运转便难以保证,天下是朱家的,是皇帝的。
只要皇帝不妥协,他们便长跪一天,用这种致使朝政混乱的办法,来让皇帝妥协。
这种败坏朝局的办法,也就宋明两朝欺皇帝软弱,才使用最盛。
只可惜、他们把人想简单了……
“他们以为朕是孝宗敬皇帝,但朕不是!”
养心殿内,听着远处传来的朝臣哭嚎死谏之声,之言语,朱由校心中轻嗤。
他看向魏忠贤道:“罢朝十日,除叶阁老外,外臣皆不接见。”
“奴婢遵旨……”魏忠贤老老实实应下,随后眼神示意了一下守在养心殿门口的王体乾,王体乾心领神会,当即走出乾清宫。
他走出乾清宫道,在宫门打开,朝臣纷纷抬起头的时候,对着刘一燝、朱国祚等人为首的文臣道:
“万岁略感风寒,罢朝十日,内外事宜,皆由叶阁老处置。”
说罢、王体乾转身便要离开,而净军也当即关上了宫门。
随着宫门关上,朱国祚等人的面色如猪肝一般,难看得紧。
皇帝并不在意他们的携势而逼之举,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因此纷纷看向了自己党派的魁首。
刘一燝感受着目光,心中长叹了一口气,然后缓缓起身,显然是认清事实,想着先治理朝政,在想办法和皇帝协商。
诸多东林官员见状,也纷纷起身,跟随刘一燝离开了乾清宫门。
伴随着东林党人离去,原本四百多人的规模,瞬间减少了三分之一。
官应震、亓诗教、汤宾尹、顾天峻四人看向了朱国祚,而朱国祚虽然心中不服气,但还是缓缓起身。
他的举动,便代表了众人的想法。
群臣威逼,必然是要让皇帝表态才有用的。
有的皇帝会直接打廷仗,比如朱厚照,有的皇帝则是湖弄过去,比如朱厚熜。
但朱由校无疑刚柔并济,直接选择了告诉众人,罢朝不见。
这不是回避问题,而是给诸多文官一个警告。
若是他们再咄咄逼人,那么他朱由校也可以身居内廷数十年而不朝,反正有齐王朱由检和首辅叶向高在外廷行走,不怕实行不了他的国策。
哪怕文臣与皇帝翻脸,但眼下朱由校有一个最大的助力,便是御马监和齐王朱由检。
御马监有完整的财政,几乎是眼下大明朝四分之一国库收入,而齐王朱由检手中,还有上直十六卫军,上直十二拱卫营,外十六拱卫营,以及大宁三卫,还有孙传庭、秦邦屏、秦良玉,戚金等人。
这是一股多大的力量?仅仅隶属御马监的,上直、外拱卫营,便足足有十七多万兵马。
加上在外的近六万兵马,便是二十万兵马。
江南眼下有戚元弼的一万浙兵,西南有孙传庭的八千毕节兵,还有已经南下许久,准备去统辖朵甘营的曹文诏,大宁三卫的满桂……
统制腾骧、武骧两卫兵马的孙应元也南下到了山东的济南府北部,也就是说、除了西北之外,河北之地、中原齐鲁之地、江南之地、西南之地,都有皇帝的兵马。
在这种情况下,一旦皇帝下了中旨,谁敢不接中旨,便是谋逆叛乱。
“中计了……”
六党魁首心中纷纷一悚,他们没想到裁撤山西三镇的布局早就开始了。
从朱由检让戚元弼前往浙江募兵开始,江南就已经被埋下了一根钉子。
戚元弼手中的一万新卒或许打不了建奴,平不了西南,但打打江南的卫所兵,绝对绰绰有余!
齐党的山东有孙应元带兵南下,浙宣昆三党的江南之地有戚元弼的浙兵,辽东有戚金、秦邦屏,满桂。
北直隶和山西有朱由检,这么一看、好像只有楚党的湖广没有被牵连。
但问题来了、只要楚党敢有作为,那么秦良玉和孙传庭等人按兵不动,就足够让楚党倾覆。
安邦彦打的口号可是要拿下辰州、直抵常德啊。
打下了常德,打不打长沙?打不打武昌?
一步错步步错,这样的紧密是文臣们没有料到的,毕竟拥有兵权的皇帝,已经上百年未出了。
朱厚照没有弟弟,厘清江南赋税还需要自己去,但朱由校可不用,只要他开口,十七万大军转瞬而下。
断大军粮食?御马监自成一体,赋税最少能坚持大半年。
更别提户部根本插不进去手,反而还等着御马监的赋税救命呢。
“小儿腹中藏毒计啊……”
朱国祚咬紧牙关,带着诸党文臣离开了乾清宫门。
但就在他们离开的同时,一名锦衣卫小跑着拿着一份奏疏越过了他们,直挺挺的冲向乾清宫门。
所有文臣侧目看去,心中一紧,不由在想是不是安邦彦、奢崇明、宋万化三人提前起兵了。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询问,锦衣卫千户就带着奏疏让净军开门,一头扎进了乾清宫门内。
无奈、百官只好带着颓势离去,而这锦衣卫千户,却火急火燎的跑入了乾清宫,进门后立马面朝养心殿跪下,大声道:
“万岁!八百里加急,黄河在灵壁、黄铺一带决口,灵璧、黄埔等地数十万百姓受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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