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救我,救我……”
“快走啊哥哥……”
“喂,凭什么啊?你是我哥,你就该让着我啊。”
“我们是兄弟,何分彼此。”
“我欠你的,已经还清,你欠我的,得拿命还。”
“从此以后,你我不再是兄弟。此后相见,便是路人。你若死了,我不会流一滴泪,我若死了,你也不必难过。”
……
羽飞猛地睁开眼睛,脑子一片混乱,反复回响着这些话。羽飞当然不会忘记这些话语,不会忘记每句话。那个人说出这些话语时的场景历历在目。那个从小便跟在他脚步后面的男人。
羽飞正躺在一张木床之上,感觉浑身像是火在烧一样,想要起来却发现没有半分力气。羽飞心道:“我受伤了,对,好像是的,我这是在哪?怎么又受伤了?头好痛。”
羽飞躺在床上望着房顶,这是间茅草屋,很是闷热,听得屋外蝉声也吵得心烦。羽飞动弹不得,想要说话也很是虚弱,口干舌燥。
正在羽飞百无聊赖之际,进来一白衣女子,飘忽欲仙,神色黯然。这女子进来看见羽飞已经醒来,流露出一丝喜悦。
女子过来替他搭脉,羽飞见她面貌美若天仙,此前虽从未谋面,但却觉得似曾相识。
羽飞自己已经感觉到自己受了重伤,性命无忧,只是动弹不得,需人伺候,但见这女子似不食人间烟火,让如此女子照看自己,自己也很是愧疚。
女子喂羽飞喝了一些水,羽飞养了一会精神后说道:“多谢姑娘相救,只是我好像不记得发生了什么,现在只记得以前很远的事情了。不知我为何在此,还望姑娘告知。”
那女子望着羽飞的眼睛,似没有听到一般,半晌离开床边,找来纸笔,写道:吾不言子不语。随后将纸拿给羽飞看了。
羽飞心道:难不成她不愿理我,也罢,只当我无此福分与她相识。
羽飞此时全身缠满绷带,只剩两个眼睛可以转动。日出日落,这女子每日按时喂药给羽飞。不过令羽飞好奇的是,每次女子都会在药中加一点糖,然后再给自己喂药,仿佛知道自己讨厌吃苦的东西。
羽飞只道这女子心细,能体谅人。羽飞仔细回想,还是找不出有关这女子的信息。或许自己忘记了吧,哪有人会平白无故对人好呢?而且自己连怎么受的伤都忘记了,哪又能记住什么事情。
一连几日,女子都未曾同羽飞讲过一句话。羽飞这几日休养,伤势也不见好转,只能说慢慢恢复吧。羽飞精神渐好,虽然之前那女子让自己也别说话,但又耐不住寂寞,便与那女子说些插科打诨的话。
但是那女子仍然不发一言,每日依旧伺候着羽飞。羽飞觉得自己也很是无赖,别人不理你也就算了,你还要强求什么呢?
人一闲就又想起许多往事。
羽飞对那女子说道:“有时候,我觉得很累,但是我从来不说。我小的时候觉得大叔很厉害,就是大叔身体有点差,老是生病,对我也很严,等我长大了些了,才慢慢有点理解他。
“你不知道我大叔多厉害,无论什么东西样样精通,武功也是天下难寻敌手。他曾经总是对我说:‘既然你选择了习武,那你就要专心致志,将我教你的武功练到极致,你今后必须要站在武学的巅峰。’巅峰,多么诱人,但那却不是我所想要的。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我有一个弟弟,那是大叔的儿子,我欠他很多,我想起他就觉得内疚。今后若再遇到,我一定不会让他离开了。说真的,他才是武学的奇才,论天赋,我比不过他。
“风姐姐待我也很好,她是个好人。哈,她和大叔是夫妻,但却让我叫她姐姐,说这样听起来显得年轻些。
“对了,还有一个挺可爱的小女孩,非说要嫁给我,我想,这么小个孩子娶过来不是自找麻烦吗?其实这小女孩还挺可怜的,从小无依无靠,大叔将她领了回来,她就爱跟着我,也爱去向大叔那里玩,我小时候也爱去,因为他那里实在好玩。
“你见过会发光的树,还有会发光的花吗?还有会自己动的木头人,那都是向大叔做的。我小时候把他的一株花给弄坏了,他可是狠狠打了我一顿。”
说到这,羽飞自嘲地笑了笑,本以为那白衣女子不会听这些琐碎之事,没想到转过头却发现那女子就盯着自己,静静听着,却不发一言。
不多时,那女子不知从哪拿出一张琴来,琴色古朴,琴音苦涩。女子弹的曲子名为《断肠》。初闻不知曲中意,再闻已是曲中人,女子一边弹琴,一边落泪。
羽飞听她弹完,平静地问道:“你是何人?从何得知这首曲子。”
那女子不说话,羽飞说道:“这首曲子是大叔所创,外人皆不知,但是你却知晓,真是奇怪,奇怪。我向来不是强人所难之人,姑娘若难言,我也不必再问。”
此后半个月,这女子每日弹琴给羽飞听。羽飞在琴艺上也很是讲究,但对这女子的弹奏竟挑不出半点不是。羽飞难得有这样清闲的休养时间,对这女子讲了很多自已以前的事情。
经过半个多月的休养,羽飞已经能够勉强下床行动了。
慢慢,羽飞开始有了一些记忆的恢复,都是些血腥的画面。羽飞记得自己浑身是血,倒在地上,对面的那个男人很强,但是羽飞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倒下,他要打到面前这个男人。
为什么呢?为什么非要打倒他呢?想得太多头也很痛,羽飞只好作罢。
羽飞喜欢和这个女子一起坐在山坡上看夕阳。是那个女子拉着他的手来到这小山坡上的。
夕阳西下,总是落寞,辽阔,壮士暮年的惆怅。
羽飞的手被女子的手拉起那一刻,他的心中涌起一股热流。羽飞将这份情愫留在胸中,不曾吐露。
坐在山坡上,羽飞向那女子讲起自己是如何与弟弟剑雨,从情深走到破裂的。羽飞已经习惯女子的不回答,只是默默讲述,讲给她听,也讲给自己听。
羽飞不会想到,女子口不能言,却又不想让羽飞知晓,所以也不作手语。羽飞只道是这女子性格古怪。
女子静静坐在他的身旁,牵着他的手,等待着天色渐渐昏暗。
羽飞说道:“等我再好一点,我带你到红叶村去可好?去见一见我给你说起过的一只灵狐,还有那些有趣的这样那样的东西。”
女子抿嘴笑了笑,眼神望向远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羽飞觉得这一刻她好美,美得让人窒息,让人觉得梦幻。
又半月的时间过去,羽飞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像往常一样,羽飞起床之后准备做饭,却发现那白衣女子已经不在了。走了吗?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羽飞不敢相信,更不愿意相信。
直到见到桌上那一封留信。
纸上写道:
光阴荏苒,与君一别已有数载。吾尝问苍天,天命可逆乎?不料果得此机遇,涕零雨下。当年卿卿耳旁人,如今见面不相识,余心悲恸。笑忘前尘,与君缘尽。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已为往事,莫再提及。细数心事,唯念汝二字。愿君一切安好,若嫣去矣。
读罢,羽飞冲出屋子,提起内力往平日里两人常去的地方奔去。羽飞伤势刚好,但猛地运气,自己也感到胸闷头疼。此时羽飞也不愿慢下脚步,全力飞奔寻找若嫣的身影。
小山坡,没有。莲花池,没有。溪边,没有。山顶,没有。羽飞从日出找到了正午,辣日当头都没有发现一丝痕迹,仿佛若嫣凭空消失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