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注,下注。别像个娘们。”
既然避无可避,汤山就要让自己表现得大气和张狂一些。众人刚洗好牌,将牌码整齐,他便将骰子放在掌心来回搓揉,睥睨众人,故意粗着嗓门说话,像个十足的屠夫加赌徒。
大家见汤山年纪轻轻,却颇有气势,都不敢接话,只是一个劲地往桌上三家门前扔钱。钞票一时像碎纸片般飞舞。
只有一个人不动。就是那位不像女人的黑妞,她在众人砸钱之际,双手拢在胸前两个大球上,冷眼旁观。
汤山心想,尽管她看起来跟李逵一般无二,究竟还是个女人。嘴里喊得豪爽无比,一到真刀真枪地干起来,她就先痿掉了。
众人还在陆续下注。汤山看着看着,心里就开始发虚。因为桌上的注码加起来,早已超过一千八。而围观的坏蛋们,还没有停手的意思。
汤山决定不等他们停手。再等下去,自己的小心脏受不了。于是他高举两粒骰子,就要往碗里甩。他的想法很单纯,赶紧赌完这一局再说。
不料旁边那位刚才做过庄的撩牙,张开手掌便把碗口盖住了,冷哼一声:
“小子,你懂不懂规矩?”
汤山手停在半空中,很不爽地瞪着撩牙若在平常,有人强要教他规矩,他恐怕早就开骂了。撩牙被他看得有点虚,仍旧把话说完:
“在闲家下注停止之前,骰子不能落地。庄家在掷骰子时,要问清楚还有没有下注的。那是起码的赌桌礼貌。”
汤山这才想起来,牌九中的骰子,除了掷出点数,决定各家拿牌的顺序,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功能:骰子一旦落入碗中,便不能再加注。
这有点类似乎拍卖行里的锤子,锤子一敲,拍卖价格就定了。所以,拍卖官在落锤之前,必须连问三声:
“还有没有加价的?”
确认没人举牌加价,才能将锤子敲下去。
而赌桌上的不成文规矩是,庄家掷骰子之前,也得连问三声:
“还有没有下注的?”
直到没人应声,才能着实地将骰子掷入碗底。骰子一响,这一局的赌注大小,也就这么定了。
汤山只好收回骰子,将其紧握在掌心,双眼还视众人,本想再充一回英雄好汉,嘴里却再也张狂不起来。因为桌上的注码,目测至少已过超过五千,远远超过他的心承受能力。
汤山心跳加速。他从没操作过这么大的赌局。
又有两个家伙手贱,往桌上扔了好几百块。汤山心想,你们他妈的一局就想要我的命啊,欺负我是个新人?可我怎么说也杀了几年猪,天天见血的人,难不成还被你们吓住?
他刻意摆出老赌棍的姿态,说话却有点中气不足:
“还有没有下注的?”
没人应声。他赶紧高举骰子就要扔下去。说时迟,那时快,师太黑妞蓦然手一伸,张开五个又粗又黑的手指,盖在碗口,同时一声断喝:
“慢着。”
汤山吓了一跳。心想你这个天杀的黑妞,不敢下注,却时不时出来吓人。要是在月黑风高之夜,你这一喊,会把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当场吓死的。
汤山心里就有点怒气,换了一副蛮横的样子,以屠夫的气势喝道:
“废话少说,有钱下注,没钱滚蛋。”
不料黑妞并没被吓倒,也不生气,反而朝汤山又抛了个媚眼,笑道:
“帅哥,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汤山倒抽一口凉气。这句问话,在别的场合听起来温情脉脉,但在赌场上,却是绝杀局的开场白。潜台词是:
把钱都掏出来吧,咱们一局决生死。赢了的留下,输了的离场。
一刹那,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汤山,就像等着他在一份挑战书上签字。汤山这才醒悟过来,一旦上了赌桌,何止是去留无法自主,简直连生死都掌控不了。
事已至此,要丢下骰子掉头逃跑,已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当然他也可以放下骰子求饶,承认自己胆小如鼠,不敢决生死。
对方归根结底还是个女人,说不定心里一软就放他一马,怎么说他也算是个帅哥嘛。好比一个美女犯了错,向老男人发嗲,总能获得原谅或支持。
但在场还有十几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如果汤山此刻真的向黑妞服软,甚至求饶,第二天就会被当成重大新闻事件,添油加醋,传遍枫林镇。他以后就没法在街头立足了。
出门不被人嘲笑死,也会自己羞愧死。
与其以后生不如死,倒不如现在向死而生。刚才拿了一副最烂的牌,总不可能再来一副最烂的牌吧?小概率事件全让他碰上,哪有这么倒霉?
汤山又瞟了一眼黑妞,相貌实在是不忍卒睹。他心里恨声道,你要是个美女,我服软还算有个依据,可你长得这么丑,叫我怎么能不心狠?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之下,汤山伸手在口袋里掏摸,凭着灵巧的手指,抽出了两张留底,然后将其它的全部拎了出来,假装豪气地甩在桌上。
嘴里想说点什么,却因底气不足,又想不到合适的台词,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
黑妞见状,也掏出身上的一叠钱,放在自己的桌角。目测比汤山的两万多要厚一些,应该超过了三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