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翌日,日上三竿。在姜绍帐中宿醉醒来的尹曜发觉毡毯下的自己宽衣坦胸,身体有些酸痛,手掌还一片殷红,头脑顿时吓得清醒了。
他慌忙一边整理衣物,一边小心观察帐内。
帐中还残留着过夜酒水和炭火的气味,姜绍却消失不见,杯盘狼藉的案几被收拾干净,一份类似盟书的东西就摆在案上,一眼扫过,上面俨然有自己的名字和手印。
他暗叫糟糕,自己宿醉不归中军已是违禁,这莫名其妙的血书更是让他心慌意乱。
未待细看,帐外脚步声响起。尹曜来不及装睡,只得起身应付来人。
一阵冷风涌入,却见姜绍掀开帐门,拿着几张胡饼走了进来。
他脸上含笑,在案上放下了食物。
“毋要担心,中军那边我已经派人跟李主簿打过招呼了,先吃点东西吧。”
姜绍见面没提半句饮酒宿醉的内容,但惊疑未定的尹曜却满脑子都是醉酒后发生的事情,他指着案上类似血书的东西问道:
“兄长,这是何物?”
姜绍收起笑容,拿起了血书。
“你难道忘了,昨夜说好了要一起走,这是我们立誓的约定。”
“一起走。。。”尹曜闻言努力回想自己昨夜做过的事情,虽然只有一些模模糊糊的印象,但这已经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走,,走哪里?”
姜绍这次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你知道窃符救赵吗?”
“什么?”
“我想你帮我拿到中军调兵的手令和虎符,我要率一偏师回救蜀中。”
“什么,你疯了么,私自窃取中军符令,那是要被杀头的。”
“昨夜里你说国家都快要亡了,这时候还怕杀头么。”
尹曜瞬间哑口无言,俊秀的脸庞变得愈发苍白,嘴唇微微颤抖。
姜绍知道他现在心里惊慌失措,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再次笑道:
“我没疯,你也没疯。我还是坚持原来的观点,钟会的大军是强弩之末,突入蜀地的邓艾军才是心腹之患,所以,我要带兵回去搏命。况且我此去若有自保之兵,就算不能救国,那也能救下你我,逃脱那所谓的‘天命’,不是吗?”
依照尹曜昨夜里解开的谶语,魏灭蜀是天命难违,他们都知道大将军宁折不屈,姜绍的意思是继续跟随大军死守剑阁,只怕最后都会跟随蜀汉一起被埋葬。
尹曜没想到昨夜自己的话竟然引出这个祸端来,他“知天命”后准备消极应付,哪知道姜绍“知天命”后却要做出这种激烈的大动作。
看着姜绍认真的神色不似作伪,尹曜有一种自己坑了自己的懊恼,但这么危险的事情他实在不想参与,只能尝试推脱道:
“你营里有兵。。。”
“但不够,所以才要再带走其他营兵。”
姜绍态度坚决,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这,,这件事干系重大,我要再想想,我,,先走了。”
两人知根知底,尹曜自知无法说服姜绍放弃计划,他头上有如泰山压顶,再呆下去自己恐怕就要窒息了,他迈步想离开,姜绍没有伸手阻拦,只是看着他的后背说道:
“你可以考虑,但时间不多。我帮你探听清楚了,大将军和李主簿今日照例要巡视城防,估计日暮前回中军,我营中已经准备妥当,午后就得启程。”
听完姜绍的话,尹曜身体一下子停住了。他回过头,愤怒地看着姜绍。
他这会感觉自己彻底掉入姜绍的圈套,这个救过自己性命的兄长现在完全变了一个人,他根本就不给自己任何时间考虑这桩要命的任务。
午后姜绍一行动,不管成败,违禁饮酒、夜不归宿、亡国谶语、乱军盟约,自己犯下的所有罪行都要随之曝光,这简直就是要逼死自己。
“难道你不怕我告密?”
姜绍坦然与尹曜对视,微微摇头。
“为兄希望你最好不要,告密可能我会死,你能留下性命,但你知道,那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尹曜原来的一切基础实际已经被姜绍的阴谋摧毁,哪怕他想强行挽回,但大将军身边很难容忍一个犯下诸多罪行的人,尤其还是一个预言天命魏国会灭亡蜀汉的小人。
失去一切的活着,对于尹曜而言,那确实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看着尹曜又变得迟疑的目光,姜绍说道:
“坐以待毙是死,举大计失败是死,一样会死,死国不可以么?更何况,举大计未必会死,快走吧,你我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尹曜闻言,呆了一会,才重新转身,这一次他步履不停,快步走出军帐。
直到离开了姜绍的营地,他才忍不住重新回过头来,颤抖着看着那片营帐,有种失声痛哭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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