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豫第一次瞧见不分前后的战船,虽然看似平澹无奇,就跟出海的小舢板不需要有前后的区别,想往哪边就往哪边划船就对了。
可这也极为不凡,海战用的可不是渔夫小船,而是大型战船。
一艘满载七十人的战船,竟然能如此腾挪变化,特别是在你追我赶的海战中,这种突然就能改变方向的进攻或撤退,死生之地,往往便在一瞬间。
他重重的右手拍在栏杆上,叹道:“这燕贼究竟是得了何等的神助,竟有这样的本领。传令下去,只以放箭射击,不可追得太近,燕船极为狡猾,瞬间前进与后撤,无须调头,又不惧风浪。看来辽东有了如此巧夺天工的匠人,当是出在柳氏族中。要不然,公孙修也不会娶了柳氏之女,又把他的两个兄长封官进爵,想来是有深意的。”
田彭祖当即命人传令下去,追击敌船不可靠得太近,只以弓弩射击。
柳志瞧见魏军水师跟他们拉出一段距离,显然也担心有诈,心下冷笑:“拉开了距离,你们可就成了活靶子了。”
每艘飞龙船都配有三架破天弩,由九名弩手即可操作,当即两人扭转绞盘,一人安上箭失,同时还细心地在箭头处包上浸过火油的棉布,以火点燃。
最后再以手中的木锤砸在破天弩的翘板,“崩”的一声大响,携火夹威的箭失直飞出去,竟有七八百步的射程。
魏军登时大惊失色,眼看漫天乱飞的箭失,只惊得慌忙转舵闪避。
柳志加催射箭,上百艘飞龙船当即调转船头,横在江上,使得床弩更加轻松找到准头。
一时间,数百道火光以四十五度角直飞上天,在半空中如急风骤雨般向着魏军的蒙冲落下,便好似流星堕地一般。
魏军避之不及,有些射中船体,有些魏军不幸被当场射杀,众兵卒缩在盾牌、躲进船舱,这一射击的远距离已超乎了魏军手中兵器的射程,弓箭跟弓弩的射程都在两百步以内,而敌军所使用的古怪兵器,竟能射出三箭之地,基本就是降维打击。
柳志又是命令射击,操作床弩的两名弓手配合得天衣无缝,一箭射出,立即重新转动绞盘,把两正一反的硬弓重新拉得紧紧当当的,最后由另一名弓手装填、点燃、校正,最后在木锤敲击,扣着的翘板落下,箭失飞出。
这一操作又繁复又慢,可胜在距离极远,又是轮射,给人的感觉是极其震撼的。
魏军虽躲避得了箭失,却避不开明晃晃的船帆,当场便有三十几条蒙冲被射中船帆,“呼”的一声,箭失洞穿船帆,留下一个着火的大洞,瞬间由小扩大,半张船帆都给烧毁了。魏军只吃了一惊,哪还顾得了追击,赶紧提桶灭火,若是船帆都烧毁了,茫茫海上就成了无主孤魂,只能完全靠桨手划船来作为船的动力。
柳志心下感慨不已:“王上曾说破天弩用在守城跟海战上,威力更大,果真是不错。在陆战中人马行走,极易闪避,即便射中也只能射在一人一马身上,效果微乎其微。船只笨拙,腾挪不便,用破天弩远程破敌船,那便是最佳的利器。”
眼看着箭如雨下,直把敌船射得直冒火光,他心下有些诧异:“奇怪,王上曾说当年的辽东之战,司马懿尽窥得破天弩的机巧,早已学了过去。怎得都好几年了,魏国那边居然不把破天弩引用在军中?莫非他们都是蠢人不成?”
他听公孙修说敌军很可能也装备了破天弩,柳志特意赶制大量的盾牌,防备敌军的兜头射杀,以为会有一场恶战,没想到田豫手下的青州兵并无床弩,这可就成了单方面的进攻。
田豫瞧见这一幕,只惊得说不出话来,皱眉道:“这到底是什么武器,竟可及如此之远?”
当即擂鼓传令三军分散开来,以包围的模式进军。果不其然,蒙冲瞬间向外散开,形成巨大的包围圈,把包围圈逐渐拉大,脱离了破天弩的射程内,同时散开后它的命中率也就自然而然的下降了。
柳志当即催促将士也跟着分散,突破敌军的包围圈,紧锣密鼓的挑准时机进行破局。
田豫愈见愈是惊讶,海面上敌我双方投入三百艘战船交攻,场面浩大,已不是百舸争流所能形容得了的。
就这局面来看,二百艘蒙冲也未必能挡得住那百艘飞龙船,只是暂时阻拦下来,势均力敌四个字有些勉强。
他转头望着南岛,冷冷道:“燕贼过的是海陆并进之法,欲使我攻岛就不可攻船,攻船则不可攻岛。这一想法着实异想天开了,若我之兵力跟燕军大体相当,我方自然没有胜算可言。可此时我有兵将三万,燕军不过数千人,还分兵两处,蠢之又蠢。”
田彭祖点了点头:“外有蒙冲为护,他不可能做到两面夹击,趁现在以楼船奋进,抢滩登岛,以数倍于燕贼的兵力,扫平南北二岛,即可解东来的紧张态势。”
田豫闻言不禁赞许看了儿子一眼,心想再过得几年,也可勉强当个三流的帅才,心中暗想:“只盼我这把老骨头死后,大魏也一统了九州,不要再生出战乱了,后世晚辈得以安享太平盛世。”
他心中思潮起伏,这一生自从年少时曾追随于刘备,后因家中老母尚在需要赡养,不敢与其谋业,辞官回乡。后又追随公孙瓒、依附鲜于辅,最后又力劝鲜于辅一起投奔曹操。
在曹魏又侍奉了曹操、曹丕、曹睿、曹芳四代君主。
这一份履历跟资历,足慰平生。也是田豫从少年到暮年,用尽大半生岁月的戎马倥偬换来的。
他亲眼见过太多的盖代雄主、英才名将,可如今都成了一抔黄土。
依稀勾起了数十载的往昔,想起了昔日年轻的刘备,响应剿灭黄巾、匡扶汉室的口号;又想起赤壁之战前夕,志高意满准备统一中国的曹操……
悠悠岁月辗转而过,当年追随刘备帐下的小吏,如今也是个花白老头,而这样漫长的时间下,战争依旧没有结束:从汉末的黄巾之乱,再到董卓之乱,又有军阀混战,在吕布、刘表、刘章、二袁、张鲁都成了过眼云烟,又进了三国并立的局面。
而现在,辽东公孙氏也不安分了,妄图自立为王,虽然名义上称臣,却如当年的孙权故事罢了。
在田豫心中看来,统一天下的使命必定是落在魏国曹氏子孙的肩上。至于蜀国刘禅、吴国孙权、燕国公孙修等辈,早晚都会在魏军的铁蹄下化作历史的尘埃,没人能阻挡天下一统的趋势。
他暗自想到:“燕贼便如当年的孙策罢了,据江东自守,成门户之犬,除了万民倒悬、生灵涂炭之外,于江山社稷又有何益?公孙修不识天命,也不过死路一条罢了。”
田彭祖见父亲一言不发,望着天空出神,不禁愣住了,试探着问道:“父亲?你还在犹豫什么?”
田豫回过神来,彷佛如梦初醒,他摇头一笑:“想起了一些故人往事罢了。”
随即脸色严肃,下达命令道:“擂鼓进军,以大船攻岛,夺回岛链。”
田彭祖心中一震,大声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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