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神捕堂那位冷血人屠沈浪,在斩杀了大长老独孤威,打残并抓捕了传功长老独孤雪之后,又单枪匹马闯进掌门居所兴师问罪,掌门不仅没有留下他,反而还配合他抓捕了黄胜、金灵灵、赵希玄这三位四品大成的长老?”
京师,禁军大营,统帅大帐。
骁骑大将军白虎禅,端坐帅椅之,面无表情看着下方的星殒门执法长老贺先飞。
尽管白虎禅身量只是中等,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长相平平,身形相貌皆毫无出奇之处,神情也不曾有丝毫怒意,但贺先飞还是感觉一股如山如海的恐怖压力扑面而来,令他双腿微颤,额冒冷汗,几欲窒息。
贺先飞乃是三品前期武者,又任星殒门执法长老,心性冷厉,残严苛,但在白虎禅面前,却连他自然散发的气势威压都隐隐承受不住,用尽了全部毅力,才坚持着没有腿软跪倒下来。
即便没有跪下,他还是情不自禁低头弯腰,不敢去看白虎禅脸色,只敢看着对方的鞋尖,颤声说道:
“是……”
白虎禅淡淡道:
“我星殒门,何时变得这般不堪了?被人欺门踩脸,竟然不敢反击,还要小心奉承,依着对方指示行事……姚圣这个掌门人,就是这般维护星殒门颜面的?”
贺先飞战战兢兢说道:
“沈浪……拿到了大长老、独孤雪供奉魔神的真凭实据……掌门,掌门为保住宗门声誉,只能主动与大长老等人切割……”
白虎禅冷哼一声:
“拿到真凭实据又如何?以我星殒门的地位,将证据带出去,送到燕天鹰面前,才能算是证据!沈浪单枪匹马独闯山门,你们那么多人,连与他一战的勇气都没有吗?”
“可是……可是他连大长老都斩了,还夺走了星殒锤……山门之内,无人是他的对手……就算一拥而,我们也……”
白虎禅淡淡道:
“是啊,那沈浪不仅斩了大长老,打残了独孤雪,逼迫掌门抓捕了黄胜三人,还缴走了太祖皇帝赐给祖师爷的星殒锤,独孤威父女掌管的两件储物法器,也被他夺走了……他甚至还逼迫掌门把星殒门的功法典籍都拿出来,给他翻阅了一番……”
贺先飞颤声道:
“大将军容禀,掌门给沈浪翻阅的,都是未作解读的密本,就算沈浪有过目不忘之能,也绝无可能读懂我派诸般功法典籍……”
白虎禅冷声道:
“但这是对沈浪有求必应!尔等身为武人,连一点武人的骨气都没有么?他只是沈浪,不是群英之首,也不是无情铁判!
“你们居然任凭一个神捕堂的后起之秀,夺走祖传神兵、储物法器,任凭对方肆意翻阅功法典籍,星殒门的面子里子,都给你们丢得干干净净了!
“如此懦弱不堪,你们还练武功作甚?下山种田不是更好?”
白虎禅虽在训斥,可音量并不大,语气也并不如何激烈。
饶是如此,贺先飞还是感觉白虎禅身散发的无形威压愈发强势可怖,终于支撑不住,膝盖一软,噗嗵一声跪倒下来,额头触地,汗出如浆,战战兢兢道:
“我等无能,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大将军……”
白虎禅轻轻叹了口气:
“你们确实无能。当年祖师爷追随太祖,历经血战,门人折损六七成,自己也残了一臂,方才奠定了我星殒门百多年来的兴盛基业。可你们这些人,躺在功劳簿,吃着祖宗的老本,一个个都变成了不思进取的废物!
“独孤威三十年前就已三品大成,竟始终不敢冲击百会穴生死关,磋陀至今不说,还将突破的希望寄予魔神,老废物一个!
“姚圣二十年前,就已三品入门,比我还早了四年。可我如今已经二品大成,他居然还只凝炼了七大玄窍,连三品大成都差了一步!面对沈浪这等小儿辈,更是任他嚣张跋扈,予取予求。姚圣他不仅废物,还懦弱、无能!
“你们这些人哪,只知闷在宗门里打坐、修炼,可我等又不是道法修士,我们是武人!最初的武道,乃是为搏击妖魔、杀戮仇敌,争夺生存空间而创。武道是杀戮道,武技亦是杀戮技!
“我辈武人,只有在生死之间,杀场之,才能爆发潜能,突飞猛进。
“神捕堂慕清雪何以能在不满二十二岁时,就晋升二品?不单因为她天赋绝世,更因她自十七岁始,就历经生死磨砺,一年大小血战不下十场!
“而你们,过得实在太舒服了,成日闭门造车,号称心无旁骛专注修行,实则连武人血气都给你们修没了!以至于空有一身不俗艺业,却连向沈浪出手的勇气都没有……”
他摇了摇头:
“当今的星殒门看似鼎盛,但在你们这些无能之辈掌管之下,已经变成虚有其表的绣花枕头了……
“此役之后,沈浪这冷血人屠,将真正名动天下。而星殒门的百年威名,就是他成名的踏脚石!星殒门将沦为武林笑柄,我白虎禅若不做出任何回应,亦将为天下人耻笑!”
听得此言,贺先飞悚然一惊,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沈浪此前虽有“冷血人屠”的名声,也能吓到不少中下层的江湖人,以及一些最强不过四品的地方门派,但还真吓不到顶尖的大高手,以及有三品坐镇的顶尖大派。
顶尖大派若被他登门拜访,或许会对他的来意心生忌惮,但忌惮的并不是“冷血人屠”,而是他背后的“无情铁判”以及“群英之首”。
从前的沈浪,凶名虽盛,却并没有能够吓到三品的战绩沈浪斩杀连云霄、小骨斩杀紫衣人的战绩,至今未曾暴露,没人知道他手已经有两条四品法修的性命。
因此沈浪的战绩、名声,是真吓不到三品武者。
但是现在,当世顶尖大派,背靠骁骑大将军白虎禅这座大靠山的“星殒门”,其三品大成的大长老,成名已有三十年的独孤威,都被他砍了脑袋。
星殒门掌门更是任他霸凌,予取予求,连太祖钦赐的镇派宝兵、储物法器都被他夺取,连根本功法都被他随意翻阅,却不敢说出半个“不”字。
这般战绩流传出去,沈浪才算是真正的名动天下、威震江湖。
不再是狐假虎威,单靠他自己的名声,就能令二品以下的所有武人,以及顶尖大派忌惮不已。
白虎禅为什么说星殒门把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不仅是丢了宝物,折了高手,更因为他已经预见到了,星殒门必将成为沈浪名动天下的垫脚石,预见到了星殒门必将成为天下武林的笑柄!
至于白虎禅为何也会被天下人耻笑……
天下人都知道,骁骑大将军出身星殒门。
是星殒门在朝廷、军中的代表人物,亦是星殒门的一块金字招牌。
倘若师门的名声,被沈浪这么一个年不过二十年,出道不到一年的后起之秀踩在脚下,堂堂骁骑大将军却不做出任何反应,那他也必将颜面大失,名声大损。
天下人不会考虑沈浪背后还站着燕天鹰。
只会耻笑白虎禅堂堂二品大高手、骁骑大将军,师门被一个年轻新秀如此羞辱,却不敢吭一声,简直毫无武人气节,毫无大将威严!
想到这里,贺先飞脸色惨白,汗流浃背,唯恐大将军记恨自己面对沈浪霸凌时的“不作为”,手起掌落把自己拍死。
正心惊胆战时,忽听白虎禅冷冷道:
“沈浪是用什么手段斩了独孤威?”
贺先飞一个激灵,忙不迭答道:
“沈浪与大长老交手时,以阵旗封锁了战圈,使二人交手的气息、声势都不曾外泄。因此我等并未看到沈浪与大长老交手的场面,不知沈浪究竟有何等手段。
“但大长老的致命伤是在心脏,像是被某种利器贯穿。不仅前胸后背被一击穿透,连心脏都被彻底粉碎,甚至……熟透了。至于斩首,当是沈浪事后补刀。”
白虎禅沉吟一阵,淡淡道:
“看来沈浪手,有万法真人赏他的厉害法器。
“不过独孤威虽不成器,可他三品大成三十年,积累的功力倒也非同小可,等闲法器不可能一击贯穿摧毁他的心脏。沈浪当是以其它手段,先破掉了独孤威的护身真气,再以那穿心法器,给予致命一击。”
贺先飞刚想拍几句大将军明鉴千里,就听白虎禅又不急不徐缓缓说道:
“据我所知,人间法器,几乎都不可能无限制地使用。威力越大,限制越多。有些威力巨大的法器,甚至是一次性的,用过一次或是两三次之后,就会彻底损毁
“而能够反复使用的法器,每次催动之后,也要以特殊手段祭炼一番,才能恢复威能。
“沈浪号称法武双修,具体实力其实一直没有完全暴露。但他杀独孤威时,既然动用了法器,足见以他本身的实力,并不足以杀死独孤威。
“而他的法器,很可能都是万法真人赏赐。不是他自己炼制的法器,就无法迅速祭炼恢复威能。所以沈浪身的法器,用过之后,短时间内,很大可能无法重复使用……”
说到这里,他忽地凝目看向贺先飞:
“我问你,你可敢拦截沈浪一行,击杀沈浪?”
沈浪要押解独孤雪、黄胜等人自九仙山回京,速度自然快不起来。
而贺先飞是在沈浪押着人犯下山之后,立刻飞赶至京师报信。
所以现在沈浪一行还在半路,还有被拦截的可能。
贺先飞知道,这是挽回星殒门和大将军名声,使星殒门、大将军不致被天下人耻笑的最好办法,当下猛一咬牙,重重点头:
“敢!只是……沈浪先废独孤雪,再斩大长老,纵然用了法器,可他实力……还是难以揣度。以我修为,恐非他对手!我不是怕死,只恐有负大将军所托,望大将军明鉴!”
白虎禅垂下眼睑,淡淡道:
“虎大力!”
轰!
地面微微一震,一尊浑身披挂黑色铁甲,身高足有七尺,好像一尊黑铁塔的魁梧大汉,踏着震撼地面的步伐,迈入帅帐之中。
进帐之后,他大步走到贺先飞身旁,不屑看了一眼跪在地的贺先飞,对着白虎禅拱手一揖,嗡声道:
“大将军!”
白虎禅淡淡道:
“陪你贺师兄走一趟吧。杀沈浪,夺回星殒锤,若有可能,将独孤雪、黄胜等人一并带回来。”
“喏!”
虎大力恭声应喏。
白虎禅又道:
“沈浪身可能还有万法真人赏他的法器,把甲穿好,别大意。”
虎大力又拱手一揖:
“大将军放心,狮子搏兔,亦尽全力,末将从不小看任何一个对手!”
说完又低看看向贺先飞,嘿嘿一笑:
“贺师兄,咱们走吧!”
星殒门长年为禁军乃至宫禁输送人才,这虎大力,正是贺先飞的同辈师弟。
不过虎大力下山投军时,仅仅四品初期修为,被贺先飞甩开不知多远。
可现在不过十年,虎大力赫然已有了三品大成修为!
若不是没有任何管理能力,只会打打杀杀,以虎大力的修为,足以担当一方大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做白虎禅的亲军校尉。
当今的虎大力,不仅气息磅礴宛若海渊,更有一股仿佛自尸山血海之中养出的恐怖煞气,令贺先飞情不自禁心惊胆战,只觉他比大长老独孤威还要危险许多。
同时贺先飞又不禁有些疑惑:
禁军长年坐镇京师,虽军中高手极多,来历又五花八门,禁军武者并不缺乏切磋对手,武道阅历、见识也远比一般武者开阔,可切磋永远打不出尸山血海,永远体验不到生死一发的危险刺激。
既如此,虎大力又是在哪里磨砺出这一身血腥煞气的?
可惜他并不敢将这问题问出口。
只能站起身来,对着白虎禅深深一揖,又随虎大力往帐外退去。
当虎大力、贺先飞离去后。
一位身量高大,肩宽背阔,俊朗不凡,但眉梢眼角隐含傲气的戎装青年步入帐中,对着白虎禅拱手一揖,问道:
“父亲,为何不派我去?我比虎大力更强!”
这戎装青年,正是白虎禅的儿子,名叫白超,其母亦是某顶尖大派的真传。
白超今年不过二十三岁,便已是三品大成。
且他一身武功,融合两家之长,甚至走出了自己的道路,自创一门“吞星大法”,威力之强,连白虎禅都颇多赞许,认为他有望凭这门自辟道路的神功,走到一品境界。
不过白超实力虽强,却至今藉藉无名,都没几个外人知道他的修为以白超年纪,就有如此修为,甚至自辟道路,这显然不可能是纯靠闭门造车的苦修能够成就的。
必须经历无数血战磨砺,才有可能达成这等成就。
然而白超偏偏没有任何名声流传。
若是被人知道白超的实力,定会生出与贺先飞一样的疑惑:
他究竟是在哪里磨砺出来的一身艺业?
白超被父亲白虎禅压制,比白虎禅更加低调,至今名不见经传,无人知晓他的根底。
本来白超也习惯了低调。
但是最近,白超心中开始变得躁动不安。
躁动的初始,在于慕清雪晋升二品。
在听说慕清雪晋升二品,就立刻嫁人之后,白超情绪变得更加躁动,易燃易爆,已经打死了好几个下人。
现在白超很想用一场华丽的战绩,在东土彻底打响自己的名声,让天下人知道,世间还有他白超这样一位不输慕清雪的绝世天才。
若这东土扬名之战的对象,就是慕清雪的新婚夫君,神捕堂后起之秀,凶名赫赫的少年高手“冷血人屠”沈浪,那就最好不过了。
白虎禅抬眼一瞥,见儿子眼中满是磨牙吮血的厉芒,不禁微微摇了摇头:
“以你现在的心境,绝无可能突破生死关,晋升二品。”
白超眼角微一抽搐,沉声道:
“若能亲手斩杀沈浪,我就有把握立刻闭关,突破生死关!”
白虎禅淡淡道:
“就算你杀了沈浪,晋升二品,慕清雪也不会跟你。”
白超冷哼一声:
“我只想强取!只要她的人,不要她的心!”
白虎禅冷笑:
“小子不要太狂。燕天鹰是一道暂时无法逾越的屏障。”
白超怒道:
“就因为燕天鹰在,你才不敢派我去杀沈浪?生怕燕天鹰知道之后,对我出手?可你刚才不是还在教训贺先飞,我辈武人,当有血气,不可畏首畏尾么?你为何要畏惧燕天鹰?”
白虎禅失笑:
“群英之首难道不值得敬畏么?你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双手一按帅座扶手,缓缓起身。
就这一个平平常常的动作,落在白超眼中,竟像是一座大山平地拔起,直冲云霄。
白虎禅又微微俯首,看向白超。
就这一个眼神,顿令白超有种天穹将倾,轰压己身的错觉,挺拔的腰背不觉佝偻,膝盖亦微微打颤,像是随时可能跪倒下去。
但他终究没有跪下去。
一股无形气场,自他身散发出来,以他身体为核心,疯狂旋转。
这一刻,白超整个人仿佛化成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漩涡,疯狂撕扯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白虎禅施加在他身的无形威压、四周的空气甚至光芒,统统都在被那无形漩涡撕扯吞噬。
白超身周掀起旋风,化为一道肉眼可见的气旋。
他身周的光线,亦变得黯淡,像是被他的身躯吸收。
连白虎禅的无形威压,亦被撕扯粉碎部分。
白超以此稳住了站姿,不甘示弱地与白虎禅对视。
白虎禅眼中闪过一抹赞赏,背着双手,往帐外行去,口中悠然说道:
“保持这个状态,有朝一日,你将超越我,超越所有人。到那时候,你大可以扬言燕天鹰不算什么。但是现在,你必须对群英之首,保持最起码的敬畏。”
说话间,他与白超擦身而过。
在这一刹。
白超身那似能吞噬一切的无形漩涡,被白虎禅自然散逸的威压挤爆,轰然崩溃。白超高大的身躯亦如遭雷击,摇晃两下,脸色变得惨白,险些踉跄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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