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第二天没有来饭摊班,我按照自己的喜好定了菜单,叫了小米过来帮忙。
带着大胖在市场里转悠的时候遇到了常来饭摊的陈伯伯。擦身的时候,我和陈伯伯打了招呼,陈伯伯似乎没有注意到我们,自顾自地像往常一样带着表情木然的表情拄着拐杖走在人群中,擦身而过的时候,我闻到他身有股浓浓的檀香。他手里提了好几大袋子食物,走起路来更是不方便。我想要前帮忙却被小米拉住了,“不要打扰陈伯伯。”小米在我耳边小声说道,我回头看她,却发现她眼神坚定地拉着我的手,阻止我过去帮忙。就这样,陈伯伯一人住着拐杖,提着硕大的几个袋子一瘸一拐地离开了菜市场。
本以为是他家里来了什么客人,便也没多在意,在辗转于各个菜摊买全食材准备给小米买些草莓的时候,我这才发觉到小米似乎有些不对劲,她已经很久没有再说话了。虽然小米也不算是个善言谈的孩子,但是每次给我帮忙的时候,都会说一些关于游戏或者动漫方面她觉得有趣的事情。但是自刚才开始,小米已经很久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了。我以为小米和我走散了,转过头去确认的时候,才发现小米就跟在我身边,只是目光呆呆地望着菜市场出口的方向。我以为她是在看出口处的水果摊,刚想嘲笑她嘴馋,却听到她小声说道:“果然今年的清明节,陈伯也是一样呢。”
“一样什么?”我对小米的话有些困惑,但是听到清明节三个字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仿佛明白了什么,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想到小米对我说过她母亲去世的事情。在悉尼责怪了一下自己的冒失。
小米没有接着说话,而是眉头紧皱地盯着刚才陈伯伯离开的方向。我意识到也许我不知道的某些关于陈伯伯的事情刺激到了小米敏感的内心。我一时不知道该安慰小米些什么,只能推着车慢慢和她一起往菜市口的出口处走着。
在出口处我一边和水果摊的老板娘讨价还价,一边用余光看着身边的小米。小米依还是像刚才一样失了魂似的想着心事。菜市场的老板宁并没有察觉出小米的不对劲,一边帮我把草莓放到推车,一边说着靠眯着孩子还是一样不爱说话。
我试图去吸引小米的注意力,想把她从沉思中呼唤回来:“回去以后,草莓洗干净后,要再拿盐水泡一下杀菌之后才能吃。大叔最爱买红颜了,说是特别甜,前两天买了一些我尝了尝,确实比之前买的奶油草莓更好吃。”
小米没有说话,在我身边出奇地安静,她低着头踢着路边的小石头,与她刚才来菜市场的路吵着要吃草莓的样子判若两人。大胖拱了拱她,往常最喜欢和大胖追跑打闹的她这一次反常地没有理睬大胖。大胖也觉得有些奇怪,转到我身边仰着头发出了疑惑的唔咽声。“小米心情不好。”我停下来对大胖说,之后空出一只手呼噜了一下小米的头顶:“怎么了,有什么难过的事情可以让我帮你么?”
小米甩了一下脑袋,躲开我还放在她头顶的手随后继续低头踢着路的小石头:“禾智姐姐,你说这边世界人们做的事情真的可以传递给另外一个世界的人知道么?还是说这恶事情只是人们编造出来给自己的心理安慰呢?”
我知道小米在纠结着一些关于清明节扫墓的事情,那些无声的思念是不是真的可以通过清明节的燃烧的祭品传递给那些离开这个世界的人听。我几次想开口回答她的疑问,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给她听,只是又呼噜了几下她的头发,抓着她的手一起放到了小推车的扶手,继续往饭摊走着。小米的手很凉,我想他此刻的心情也是一样。
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才能回答她的问题,因为这个问题也同样困扰着我。我明白自己无论说什么都不会真正揭开小米心中的疑惑,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她熬过心里的难过。
小米的手在我手心里慢慢有了温度,快到饭摊的时候小米才再次开口:“这么多年,陈伯只过两个节日。”
听到小米这样说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有多问,我心里有了自己的猜测。我默默打开了饭摊的门,和小米一起把食材卸到了后厨。让小米先坐在餐厅里面自己待了一会儿,洗了草莓端出来给她吃。我看见小米在偷偷抹眼泪。我递纸巾给她,又回到后厨开始洗菜。
等到再去餐厅的时候,小米已经哭湿了半包纸巾,桌的草莓是一颗也没有动。
我看墙的挂钟显示的时间还早,又算了一下这几天清明小长假来的食客应该不多便干脆坐到了她对面不断递给她递纸巾,陪着他流眼泪。终于小米似乎哭累了,用纸巾擦噶脸的泪痕,又抽噎了一会儿后开始抓洗干净的草莓吃。
“甜么?”我问小米。
小米点了点头,递给了我一颗,我咬了一口却觉得比大叔前两天买的那些味道要差很多,吃到嘴里还有点咸。
我正疑惑的时候,看到小米抽了一张纸巾给我:“禾智姐姐,你怎么也哭了。”小米的语气变得惊慌起来。
我接过纸巾擦了一下脸,看见纸浸湿了一大片才后知后觉发觉自己也跟着哭了起来,我擦干净眼泪,安慰着小米:“我泪点低,看着别人哭,自己也容易哭。”我勉强自己冲小米笑了笑,表现的好像真的没事一样,但事实刚才看见小米哭的时候,我又忍不住想起了也同样去了另外一个世界的他。
小米并不相信我说的话,她狐疑地看了一我一会儿,又埋下头开始吃起了草莓。过了一会儿,小米才开始自说自话:“陈伯伯这样已经很多年了。”
我看着小米默不作声。
小米趴在桌子继续说道:“陈伯伯的家人是在一场事故之后离开他的,陈伯伯也经历了那场事故,只不过活了下来,也只有他活了下来,只不过自此之后,他家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或者说从那个时候开始,这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所以也是自那之后陈伯伯除了家人的忌日,便只过清明节和中元节了。他说自己在这边已经没了家人,便没有意义再过其它属于这边世界的节日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年家里人的忌日,清明节和中元节的时候想象一下家人能从那个世界回来看他一眼。这么多年了,陈伯伯一个人独来独往,守着空荡荡的房子。平常陈伯伯的房子总是安静的瘆人,唯一能听到锅碗瓢勺动静的就是清明和中元节那两天,陈伯伯会一大早就去菜市场买菜,会朝很多很多的菜摆满一桌子,都是他家人的爱吃的菜,然后也会分出一些晚的时候和香烛一起放在路边,他说他害怕这边的世界变化太快,他的家人会认不得路回不了家。这些给他家人做的菜陈伯伯一口都不会动。第二天在垃圾桶里总能看到和前一晚摆在路边的一模一样的菜色。陈伯伯的邻居们说,清明节和中元节的时候,他们总能听到陈伯伯一个人在家里自言自语,就像真的有人在陈伯家里一样。有的时候会问问家人在那边过得好不好,有的时候会嘱咐孩子不要只顾着吃肉要多吃菜,要多听妈妈的话,在那边不要惹妈妈生气,有的时候又会一边叹气一边说算了,也就这几天能给孩子做喜欢吃的东西,挑着喜欢的多吃一些也没什么。可是每当说完这些,住在陈伯伯家隔壁的邻居就会听到他开始放声大哭,说着真的好想再看看他们。邻居一开始听着觉得很害怕,可是后来听着听着又觉得心酸。觉得陈伯伯一个人留在这边的世界很坚强也很可怜。想要劝他看开一点,但内心里都明白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看得开。刚才在菜市场,看到陈伯伯又像往年一样的提着满满几大兜子菜的时候,我突然就触景生情想妈妈了。我妈妈也住在那个世界。”说到这里,小米的眼圈再次红了起来,不过这一次她忍住了眼泪,用纸巾狠狠捂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