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点了点头:“运气是真好啊!这场我已经看过好几遍了,真的特别喜欢。不过你说你走了朝圣之路?”大叔把目光从屏幕移开。
“大叔知道?”文艺女似乎有些惊讶。
对于文艺女的质疑,大叔显得有些受伤:“我怎么会不知道我不仅知道这条路,在开这家小店之前,我还和朋友们走过那条路。我们当时是从法国出发的,最开始和另外一些不认识的朝圣者一起住在一个小教堂,里面有个人专门给我们讲解这条路的情况,包括朝圣路的历史和一些地理常识。我们一大帮子不同背景不同经历的人,却因为一个挑战聚在一个地方,听着同一份解说,怀着同一种走向终点的渴望。即使是现在想起来,内心仍能感觉到火焰的燃烧。所以听你说去过朝圣之路,像是乘坐时光机回到过去一样。”
“大叔误会了我的意思。”发现大叔似乎有些不高兴,文艺女连忙道歉,“我并非是说大叔不知道。而是我没想到能遇到曾经同样走过这条路的朋友,觉得缘分还真是神奇。”
“要不要喝一杯?”大叔从小柜子拿出白酒。在听到我的咳嗽声时连忙解释:“我今天不开车回去。”
我点点头,不在打扰两个人的聊天。因为酒的缘故,大叔和文艺女聊得越来越热络。最后,大叔干脆关了电脑,专注地和文艺女聊起在西班牙的经历。
“比起马德里,我更喜欢巴塞罗那,不光是足球的缘故,我很喜欢那里的建筑。”大叔喝着酒,聊着自己的经历,“我在巴塞罗那去的最多的地方,也可以说我在西班牙光顾最多的地方是奎尔公园,你应该也去看了吧?高迪建的那个,比起圣教堂,我更喜欢奎尔公园,天马行空,自由奔放。”
“大叔喜欢现代艺术?”文艺女喝着啤酒,眼睛闪闪发亮。
大叔摇了摇头,用筷子夹起糊塌子蘸着酱料吃:“我不太懂艺术,不天了解风格什么的听起来就很难懂的东西。我就是喜欢高迪造出来的东西,特别漂亮。”大叔竖起了大拇指,用指了指脑袋,“高迪这里的想象力太丰富了。真的,在奎尔公园里,我第一次感觉到童话中的世界有多美好。以前有个孩子和我说过,那里应该是小美人鱼生活的地方。”
“可是小美人鱼是生活在海里的啊?”文艺女听的有些困惑,以为大叔喝醉了,用手在大叔面前摇了摇。
大叔则傻笑着打了个嗝:“高迪把它搬到了地面。这句话也是那个孩子说的。我之前一直不相信,直到我真的去了那里,亲眼那些像贝壳一样巨大的建筑物,和百柱厅顶部的拼花,还有那些有着蓝色贴片的长长的石头座椅,还有,五彩缤纷的变色龙和那条石头巨蜥,我真的相信了那个孩子的感受。那里是真的如同那个孩子说的那样,是高迪建在陆地的水下皇宫,很漂亮。如果有机会,禾智你也要去一趟,那里很漂亮。”大叔突然转过头对我说道。
因为大叔的话,文艺女的视线再次落到我身,让我再次感到紧张,只能下意识地点头应和着:“知,知道了。”
“不光是那里,巴塞罗那有很多高迪的建筑,就像大叔说的,高迪是个想象力丰富的天才。光是看看心情也会变好的。”文艺女从手机里调出了在西班牙拍的照片,“还有巴特罗之家和圣教堂。”
两个人的话题又渐渐回到了西班牙的旅行,文艺女突然问起了大叔去西班牙的原因:“大叔是专门去走朝圣之路的么?您刚才说你是从法国出发的。”
大叔摇了摇头:“不光是这个原因。我们从法国出发的,你们呢?走的是哪条路?”大叔似乎在刻意回避着这个话题。
文艺女也没有多做追究,仰头喝灌了啤酒罐子里的最后一滴啤酒:“西班牙境内的那条东南部路线的白银之路。有个在西班牙的朋友问我要不要一起旅行,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连功课都没好好做。您知道我为什么突然想见你们这里做糊塌子的厨师么?”
大叔和我同事因为文艺女的话同时睁大了眼睛。
文艺女看到我们的样子大笑了起来,好不容易收起笑容,文艺女才在我们两个目瞪口呆中缓缓说道:“当时邀请我一起去玩的朋友最爱吃的食物就是糊塌子。大学食堂有个粥饼摊,每天早,朋友都会早起去那里买早点然后带回来给我们吃。她会变着花样的给我们带早点,可是她每天的早点都是糊塌子。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个粥饼摊的老板娘是她妈妈。但是她妈妈早已经不认识她了。”
文艺女像大叔一样用筷子夹了一张糊塌子,但是却没有占任何酱料:“她吃糊塌子从来不蘸酱料的。”
“是因为小孩子不能吃得太咸吧?”大叔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之后又很快稳住了筷子,就像刚才是我的错觉一样。
文艺女点了点头:“她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改嫁了,之后就杳无音讯。对她妈妈唯一的印象就是妈妈离开前给她摊的一张好吃的糊塌子。她从来没想过还能再见到她妈妈,直到开学的时候,她无意在粥饼摊买了一个糊塌子吃的时候,她突然尝到了记忆里一模一样的味道。她妈妈做的糊塌子和在外面买到的那种不一样。不是小小的圆圆的油很大的那种,而是有平底锅那么大,厚厚的,鸡蛋味道很浓的糊塌子,就像你做的这种一样。”
“我,我不是她妈妈。”我慌乱地解释着,神经绷得更加紧张“而且我也不认识她妈妈。我妈妈肯定不是你认识的朋友的那个妈妈。”
文艺女却笑了出来:“我知道的。而且她妈妈后来的孩子是个男孩儿。只是味道和样子太熟悉,让我突然想起了大学时候的事情。”
“那后来她妈妈认出她来了么?”大叔突然问道。
文艺女摇了摇头:“没有,事实,我那个朋友虽然想和妈妈相认,却因为在要告诉对方自己身份的时候,看见他的妈妈在对一个小男孩儿嘘寒问暖,将摊好的糊塌子端给那孩子吃的时候,突然就放弃了。朋友知道,其实再相认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他们早已进入了两个不同的生活轨迹,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她不想因为她这个曾经打扰到她母亲后来的生活。所以,那次之后,她再也没有去过那个粥饼摊,只是偶尔在我们吃糊塌子的时候默默地拉床帘,我在床一言不发。后来识趣的我们,为了不勾起她的伤心事,也就再也不点这种食物吃了。”
“其实她妈妈也许在她关顾粥饼摊时,第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孩子。没有母亲会忘记自己的孩子,无论离开多少年,自己的孩子永远是记忆里最熟悉的样子。或许是出于自责,也或许是像你那个朋友一样,她的妈妈不愿意自己的突然出现打扰到她后来的生活,所以伪装称没有人出来的样子,默默地站在远处看着你的朋友顺着本来的轨迹好好生活。能看见孩子好好地长大,也许对于她妈妈来说已经足够幸福了。”大叔默默点起一根烟,不再看向我们。
“也许吧,谁又能知道呢?我们都毕业了,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学校。听说以前光顾的食堂也在去年拆除了。她们之间的缘分也许真的就这样断了。如果不是今天在您这里吃到了熟悉的食物,我都渐渐忘记这件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