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不过是出些钱帛,走上一趟,把一切敷衍过去,再往后这辈子也就不复相见便是!”王文佐翻了个身,暗自打定主意,闭上双眼,渐渐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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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平郭。
长白山和大兴安岭两条南北走向的山脉就好像两条有力的臂膀,包夹着肥沃的辽河平原,其间流淌着大量河流,这些河流由北向南流淌,逐渐汇集在一起,其中最大的一条便是辽水,最后在平郭(即今天营口)附近流入渤海(。自1958年外辽河于六间房截断后,浑、太两河汇成大辽河成为独立水系。)
总章元年(公元668年),是一个怪异的年头。在当年春天,天地间就出现了许多特殊的征兆,在预示着某些不寻常的事件。据后世的史家记载,冬雪才刚刚开融,便有大片的飞蝗从西边的蒙古高原倾巢而出,毁坏了牧草和谷物,这往往是牧民入侵的先兆。天空中出现了血红色的火烧云,还有日食和扫帚星。
有人还发现了传说中的高句丽开国君主朱蒙大王的坟墓,墓碑倒下,墓门敞开,更可怖的是里面的棺材盖也被掀开了,里面空无一物,似乎里面的死者已经走出陵墓,行走于生者的世界上。
有流言说巨大的洪水将会出现,洪水之后是瘟疫,活着的人都要倒霉。富有的人们拿出粮食,赈济饥饿的人,试图安抚惶恐的情绪。惶恐不安的辽东大地迎来了一個如此暖和的冬日,以至于最老的人都想不起来有过相似的年景。以至于辽南的河流只封冻了一个月多一点。逐日消融的积雪,涨满了河道,汹涌的河流瞒过堤岸。
阴雨连绵,草原积水,将辽泽的面积扩大了几乎一倍,与去年的干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刚刚开春,草原和平川上便布满了一层层的绿草,牛羊和猪群在牧地上游动,蜂群在树林间嗡嗡作响。这种异乎寻常的平静,似乎显得那么不自然。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所有人都神经亢奋,睁大眼睛,闭口不言,似乎在等待着某些异乎寻常的事情。
但总章二年的春天,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去年的几场大战似乎把未来一百年的仗都打完了。除了一些寻常的争斗之外,就别无他事。因为在那个时候,这片土地就是这样,拓荒人、药贩子、牧人、走私贩子,他们穿行于沼泽、森林和草原之间,就好像小船行走于海上。
在大兴安岭与长白山脉之间,除了草原、树林、沼泽,就还是草原、树林、沼泽,时常上百里没有人烟,只有在河流两岸,偶尔有零星的田地开辟出来,就好像散落在海面上的零星岛屿。这块土地过去名义上属于高句丽、现在属于大唐,但实际上这就是块空旷无主之地。任何愿意来这里的人都可以来这里,放牧、耕种、采集、甚至劫掠。今天是牧场,明天就是战场。
这一带到底发生了多少次战斗,又有多少人在这里丧命,没人算计过,也没人记得,只有鹰、隼、老鸦知道。如果有谁在某个地方看到老鸦在鸣噪、扑打羽翼,某几只猛禽在某处盘旋飞翔,那十有八九下面有人的遗尸或者未经埋葬的骸骨。在这片荒芜的草原上,人猎人,就和猎杀野狼或鹿一样。各色各样的亡命之徒在这片荒野中,潜生其中。在这片土地中,牧人、盗贼、拓荒者之间的身份差异模糊了,拓荒者攻击盗贼,牧人设伏拓荒者、盗贼攻击牧人,各种各样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这里又是空旷,又多事,即恐怖又宁静,汉人也好,高句丽人、靺鞨人也罢,只要投身其中,很快就被这片蛮荒的土地所同化,变成一个特殊的人群。
“伯爷!”大庭怀恩用马鞭指了指不远处:“我们今晚便在那儿歇息吧?明早起来在向西南走两天,就到平郭了!”
“那儿是什么地方,是村子吗?”王文佐好奇的看了看大庭怀恩指的地方,那儿是一个隆起的丘岗,隐约间像是一个村落的样子。
“以前是,不过早就荒废了,应该有三十多年了吧!”阿至罗笑道。
“三十多年?那岂不早就是个荒村了?”王文佐笑道:“那为何再赶些路?现在歇息还早吧?”
“伯爷您不知道!”阿至罗笑了起来:“这荒原上白天还好,晚上可是有鬼的。这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死于非命,这些人的鬼魂到了夜里就会显形,像他们活着的时候那样。如果有活人遇到他们,他们就会围上来,哭泣着、祈求着,要活人给他们吃的,帮他们带口信给亲人。如果不答应他们,他们就会杀掉活人,吸他们的血!”
“真的假的!”王文佐身旁的桑丘笑道:“你亲眼见过?”
“我要是见过,早就死了!”阿至罗笑道:“这些都是听去荒野巡逻过的老兵说过的,他们说荒野中甚至有成队的阴兵出现,他们排成行列,相互厮杀,就和活人打仗一样。为了惊退这些阴兵,斥候们甚至要点起篝火,吹号敲锣。”
说话间,他们一行人已经来到那个丘岗前,这是个有着围墙的村落的遗迹,丘岗下的平地还有开垦后留下的痕迹,一条小河绕过丘岗的东面,蜿蜒向南流动,河面闪烁着粼粼水光,空中的鹳鸟鸣叫着越过水面,打破了沉寂,荒无人烟的村落,幽暗而又宁静。
“活见鬼,我们要在这里住一晚?”桑丘嘟囔道:“我咋觉得这里比荒野更像是陵墓!”
王文佐没有说话,他也有同感,但如果不考虑鬼魂这种超自然因素,这个丘岗倒是一个很不错的宿营地——临近水源,处于高处,围墙能提供起码的防御设施。
“就选这里吧!”王文佐道:“收拾一下吧!”
荒野上的夜晚来的很快,转眼之间,月亮就从小河背后升了起来,皎洁的月光照着蓟草枝头,照亮着草原的远近。眨眼间,似乎看到在远处的草地上有某种夜行动物在活动,云朵随风而动,一会儿遮住月亮,一会儿又让月亮冒了出来,地上的这些景象一会儿清晰可见,一会儿又一片黯然,似乎消融在月色中。几个阴影穿行与草影间,时隐时现,尽管四周如此宁静,但他们还是警惕的观察四周,似乎在戒备着什么,风不时从西面吹来,吹拂着蓟草,发出真正窸窣声,就好像这些蓟草因为恐惧而弯着腰,瑟瑟发抖。
这些蓟草的声响,引起了那几个阴影的注意,他们停下脚步,开始更仔细的向草原深处探查,这时,风停住了,瑟瑟声也静止了,似乎一切又沉浸于完全的休眠中。
猛然,随着一声尖利的呼啸声,各种混杂的声响迸发出来,形成一片惊悚的混乱。
“杀呀!别留下一个!”
“冲出去,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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